這般如此,我就這麼讓機車男領著走了。

當他問我想要去哪裡的時候,早秋爽朗的風輕柔吹送,飄動他那頭巧克力色的短髮,我的心緒也隨之飛揚,我問起他,之前你說過的,心情不好的時候去騎腳踏車,風真的會把壞心情吹走對吧?

他則理所當然的點頭,回答我對呀。

「那,我們就去騎腳踏車吧。」

不懂我這樣百般慎重的表情到底為何,出發之前,幾經思量,我又補充了一句,「但是在那之前,我有個秘密,要跟你說。」

「什麼秘密啊?」他好奇的模樣很可愛,圓睜著澄澈的眸子,像小朋友一樣期待。

我忍不住故意逗他,「不過,你得拿你的一個秘密跟我交換,這才公平。」

他偏著頭,彷彿也是歷經深思熟慮般的應許,「好啊,那我跟妳說,妳保證不能說出去唷,我國小三年級的時候,有一次午休在教室裡尿褲子了。」

「啥?」

「唉唷,反應不要這麼大啦,妳不能說出去唷。」他轉向我,嚷嚷著求饒的模樣也好可愛。

我笑了出來,但仍忍不住繼續使壞,「誰要聽這種秘密啊!再說一個來聽聽。」

「沒有了,我的人生過得光明磊落的……」

「……」

我不甘心,開始催眠般的試圖引導他,「像是以前暗戀過誰啊、跟誰告白過之類被拒絕的……」

不知道為什麼,可是我就是私心的好想知道他的過去、除了那位身材已經嚴重走山的珊珊不算,他還喜歡過幾個女生、喜歡怎樣的女生呢?那像我這樣的呢?

我想得偏了,沒有發現自己怎麼會想到自己身上卻遲遲沒有察覺。

他搔搔頭,想了又想,最後驕傲的向我報告。「我沒有被拒絕過耶。」

「這麼囂張?」我叱之以鼻。

「因為我只有追過珊珊嘛,也只有跟她告白過呀!」

「我說完了,」話鋒一轉,這傢伙原來也有精明的時候,還記得要反問啊。「那妳呢?妳呢?換妳說了!」

我攏攏髮絲,剛好天助我也的兩個人走著走著已經來到上次那間腳踏車店門口前。

沒等我開口,租車店老闆便親切的出聲招呼,「兩位好,需要什麼呢?」

機車男想都沒想地直覺指了前面一排單車,「就這個吧,我們要兩輛!」

「等等!」

我眼見不對,趕緊拉住機車男,小聲附在他的耳邊道,「其實,其實我剛要跟你說的秘密是……」

「嗯?」機車男抬眼望住我。

「欸?」就連租車店老闆也屏息以待,等我宣佈我要說的秘密。

「就是我不會騎腳踏車啦!」我的聲音弱得像隻不經意飛過的小蚊子。

「啥?」租車店老闆聽聞,頓時爆出戲劇化的反應和表情,「小姐,妳不會騎車還跑來我這租車店,這是要拿我開玩笑嗎?」

我癟著嘴,怎麼也答不出來。

只是因為今天……

「今天天氣這麼好,任誰都會想要出來吹吹風嘛,那我們就選旁邊那輛協力車好了,」沒有料到機車男突然搭腔,笑嘻嘻地幫忙打圓場,「哇,能載到這麼漂亮的小姐是我賺到耶!」

登時,我感動得幾乎要抱住機車男痛哭流涕了。

「你這個好傢伙,真是叫我不愛你也難啦!」我大剌剌地摟著身型高我一截的機車男,大搖大擺的走去準備牽車,全然沒有注意他不怎麼自在的扭捏動作以及泛紅臉龐。

「走走走,我們這就去吹吹風呀吹吹風!」

這般如此,當我們牽出協力車騎在綠蔭涼風的腳踏車道,我還是覺得相當的不可思議,這樣的體驗是如此新奇。我盯著努力騎車的機車男後腦杓,慢慢試圖放手假裝自己是騎車高手正在耍特技,再慢慢放開雙腳偷懶不要踩腳踏板,協力車依舊緩緩在往前行進,迎面而來的徐徐夏風真的像有什麼魔力般的將我原有的雜亂思緒都吹散帶走。

「好累啊,」偶爾,機車男也會趁揮汗之餘轉身過來看我,「妳到底有沒有努力踩腳踏板啊?」

我則趕緊假裝很勤勞並且氣喘吁吁的模樣,「唷,有啊,腳好酸唷!」

騎了好一段路程,當經過濃密樹蔭的隧道,再過去就彷彿撥雲見日般的來到東豐鐵橋,藍天底下是滔滔洶湧的大甲溪,雖然身為東勢人的我,卻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寬闊風景,我們決定在這裡駐足休息。

機車男將協力車停靠在路邊,我們用步行的方式走上鐵橋,一面瀏覽著橋下的峽谷湍流,一面要將視線拉得更遠更遠些,才能將這座豪氣澎湃的山水畫面盡收眼底。

沒有發現我們就這樣看著看著真的走得遠了,直到我的腳底傳來陣陣抗議般的疼痛感,我才停下腳步,望望那雙為了要去『台北』面試而套上的黑色高跟鞋。

「怎麼了?」機車男發現了我的不對勁,跟著轉頭過來關注。

原本想要暫時脫下鞋子歇歇腳的,一見到機車男轉身過來,我只能尷尬的打住,連忙搖頭,「沒事!」

「還說沒事!」

顯然他已經看到我了。他走了過來,扶著我到路邊坐,儘管我不願意,還是摘掉了我的鞋子查看。

我心裡吶喊著,別這樣,這鞋子穿了一整天了,要是讓你聞到了什麼奇怪的味道我乾脆咬舌自盡算了……

「看吧,腳都已經紅成這樣,連腳後跟都磨到脫皮了,還說沒事!」似乎,他沒有聞到什麼奇怪的味道,我才正要放心下來,機車男已經蹲了下來,

將我整個人靠在他的背上,不管我願不願意,他都要決定要揹我上來。

「你幹嘛!」我嚇得頓時大冒汗,兩手在半空中胡亂揮舞不知道要該抓哪裡好,「放我下來啦!」

「安份點啦,我揹妳到協力車那裡就好,等等我載妳就可以不用再穿著鞋了,妳不要亂動啦,等下掉到河底唷!」

我還在機車男的背上扭啊扭的,怎麼樣都平靜不下來。

況且,怎麼可能平靜得下來嘛,我的酥胸貼著他的後背耶,這樣零距離的貼近讓我想像力豐富的腦海又開始浮現機車寶寶爬滿地的景象……

直到回到協力車上,我不受控制的思緒還飄盪在若干年後,機車寶寶爬滿地的場景不斷隨著我眼前流逝的風景作變換,一下子是在木棧道邊的休憩小涼亭爬滿地、一下子是在遊客中心爬滿地、一下子是爬在綠油油的草坪上正在吃花,欸欸,機車寶寶三號,那朵花不能吃啦!

機車男,你兒子是花痴耶!

他見我魂不守舍的模樣沒有想得太多,只直覺認為我大概玩得累了,傍晚,我們退還了協力車,飢腸轆轆的兩個人去到豐原打算覓食,我還在想說去到廟東是要先先吃清水排骨麵還是先吃個菱角酥當開胃菜,機車男卻莫名其妙地繞過香味四溢的廟東小吃街,直達隔壁的太平洋SOGO

我睨著他,「你不會是想要吃鬥牛士吧?我失業唷,身上可沒幾個銅板唷!」

他才沒理我,把我丟在廁所前的座位就溜得不見人影,哼,這機車男,該不會就這樣被一客幾百塊的牛排嚇跑吧?

我揉揉仍在發疼的腳邊,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不久之前他揹著我走的時候,他蓬鬆的頭髮、那麼寬闊的肩膀,以及伏在他的背上聽著均勻的呼吸聲,即使是現在,只稍閉上眼,鼻息都還是泛著機車男身上好聞的洗衣精香氣。

「妳,在聞廁所的味道唷?」

我甫一睜眼,才發現原來那樣好聞的洗衣精香氣不是記憶裡的氣味,而是機車男真的回來了,手上還多了一袋戰利品。

來不及反駁,我盯著他那袋戰利品,「呃,百貨公司週年慶應該還沒有到吧?」

「嗯?」機車男顯然不懂我在說什麼,他逕自打開了紙袋,從看似精美的鞋盒掏出一雙平底娃娃鞋。「來,試試看合不合腳。」

我沒有反應過來,只能順應著他的動作,像童話故事裡,王子終於找到灰姑娘般地讓王子為她,不,是為我穿鞋。

我還深陷在這份浪漫感動之中,久久無法自拔,怔怔然地望著腳上的娃娃鞋,並不是美麗奪目的那種外型與顏色,而是低調保守的素色,很像機車男會選擇的風格。

這不是一雙會讓女生尖叫而且為之瘋狂的鞋,但它絕對百搭,是可以陪著女生走過漫漫長路的鞋,這樣的鞋,讓我想起了一直陪在我身邊的機車男,想起了他總陪著我的種種經歷,不論被我捉弄、面對我的失控,他都能默然包容。

這一刻,我真的覺得自己像是備受寵愛的公主,幸福得快要哭了。

「怎麼啦?是不是,我的眼光很差啊?」機車男擔憂的望住我欲泣難言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問道。

而我,卻怎麼也無法坦率,癟著嘴,也要小心翼翼的屏息,不讓感動的眼淚落下。

「這雙鞋真的有這麼難看啊?專櫃小姐明明說賣得很好啊,」他小聲的自言自語,一個起身,才決定的對我說,「那我去換一雙吧?」

不要,我就要這雙!

沒說出口,我已經拉住機車男的手,要他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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