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話 像是被溫柔滿溢

 

28

寄出要給君簡的包裹後,沒有多久,寒假結束了。

回到台中,擦身而過的幾乎都是缱綣相擁的戀人們,這路上,只有我ㄧ個,形單影隻的。

聽說,今天是情人節。

「買花、買花唷,有情人的送情人,沒情人的送自己,小姐,買花嗎?」

偶爾,也有不識相的小販朝我推銷。低頭,迎來玫瑰淡淡香氛,望見滿籃子的花色與那時候浩聲送我的一樣,頓時,像溺了水般,浸在回憶裡。

對於浩聲,我,沒有辦法像阿栩學長說的那樣寬容豁達,所以,至今還深深陷在泥沼般的困擾當中,無法自拔。

於是,情人節對現在的我而言,意義變得好可笑。

走著走著,好像沒有別的地方可以逗留般的,還是回到初識浩聲的那間便利商店。

 

那麼,加油唷,白衣天使!

 

未來的白衣天使,這世界還有很多人等著被妳拯救呢!

 

淚水湛濕臉龐模糊了我的視線,就這樣跌跌撞撞的進入商店,心想著或許來到這裡,一切的一切就能重來……

「歡迎光臨!」瞬間,陌生的聲音,粉碎了我的奢望。

他不在。

是啊,他不在,浩聲不在,而我,還在冀望什麼呢?

商店內陳列的情人節專櫃上琳瑯滿目都是巧克力以及相關商品,我看得刺目,轉身,旁邊又是個好大的心型留言板,上面寫著各種愛戀心情,有的告白、有的則是愛的宣言。

「這是我們店裡才有的活動唷,」店員熱情的對我講解,「要不要寫著紙條給喜歡的對象呢?」

我凝著那個留言板,再沒有多餘的力氣拒絕,接受了店員遞來的紙卡和筆,寫下這秒的心情:

 

什麼時候才能夠雲淡風輕的告訴你,嘿,當年,我喜歡你!

 

浩聲,好喜歡你。

這樣真實的心情,最後,我決定藏匿在心裡。

才要把寫好的紙卡掛上,笨拙的我卻怎麼也搆不著邊,登時,有人好心接手,順利的幫我掛上留言板,我轉身,發現是阿栩學長。

「嘿,我喜歡妳唷。」他燦然笑著,「如果現在我跟妳告白的話,會被妳拒絕嗎?」我被弄得不知如何是好,低頭,忍住了哽咽,卻,淚拼命落下。

「阿栩學長我……」

不等我回答,他已經攫住我的手臂,猛地,將我攬進他的懷裡。

難道,真的是該要放棄浩聲嗎……

我不想去想,更不敢去想。

「帶我走,」埋在阿栩學長的胸膛,我虛弱求救般,「帶我,離開這裡。」

就這樣,上了阿栩學長的車,漫無目的的行駛了好一段距離,他打破沉默,「要去哪裡?」

我看膩窗外那些熟悉風景,「要去,沒有煩惱的地方。」

其實,我也知道,不可能有這樣的地方存在,所以,我不知道阿栩學長會把我帶到什麼樣的地方。

「……六福村?」

直到,我在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一會兒醒來,我們已經置身大型遊樂園的停車場。

「下車吧。」他如是說。

好不搭配的組合,遊樂園與阿栩學長。

太久沒有來到這種地方,我顯得傻呼呼的,只愣在原地,阿栩學長倒是反應得過來,買票、查看遊樂園地圖,都在我還不知所措之際通通一手包辦。

而且,我的頭上……

「這是什麼東西啊?」

阿栩學長趁我上廁所的空檔,不知道哪裡弄來的玩偶造型帽,毫不客氣的套在我的頭頂。

「聽說是六福村的吉祥物。」

「我才不要,戴這個猴子帽子好像小朋友唷!」

「人家有名字的,叫做哈妮,還是,」阿栩學長從背後又摸出一頂,「妳想要當哈比?」

「哈比?」哈比書套我有聽過,但是這個哈比猴我實在……

我被阿栩學長惹得無言,直到眼見他順順頭髮,一股作氣地將俊秀瀏海撥開後戴上那頂可笑的猴子帽,才遲鈍的瞭解,會這麼做,純粹是要讓我開心的。

「走吧,今天一定要每個都玩到要可以帶妳回家!」

我感激地笑了。

「好久沒有來遊樂園了呢,」不讓他望見自己不慎滲出眼角的脆弱,於是,快步跟上。「啊,我要玩那個大怒神!」

這天,我們真的就繞遍了六福村整座園區,先是大怒神、再來是海盜船、笑傲飛鷹、風火輪,最後是U型滑軌懸吊式雲霄飛車,不要命似的玩完了全部設施,幾乎全身骨頭都快要散開了,阿栩學長還好堅持的要坐上遊園車逛完野生動物區。

一直以為,阿栩學長是那種超級成熟的人,我大呼,「從來都不曉得原來你是這種瘋狂的玩咖!」

「這樣才值回票價哪!」

他對我溫柔笑著,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懂了,或許,只是因為是要陪我的關係,阿栩學長真的不是那種瘋狂玩咖,只是單純為了要陪我,專門,只為了陪我而已。

於是乎,瘋狂放肆玩了整天,回到台中已經夜深,阿栩學長停好車陪我走到宿舍門口,遠遠地,就能望見有個落了單的身影倚著牆角,那是浩聲。

好像已經等待很久的樣子,因為夜裡冷的關係縮著身體,我佇足,停在他的面前,他抬眼,與我相注視。

浩聲他……

是在等我的嗎?

在這麼驟冷的夜裡,等很久了嗎?

我難過看他,屏息,心疼得說不出話來。

而浩聲,瞅著我,也同樣不發一語。

然後,是我先瞥開眼神的,他站起身,望見與我同行的阿栩學長,沒有太多驚訝,只是,斂起了最後的眷戀,像是懂了我的選擇般,緩慢地,轉身,踉蹌離去。

對不起……

真的很抱歉,浩聲……

我,愛你。

「不去追他嗎?」阿栩學長在我的背後問道。

半晌,見我沒有回答,他再問,「不用去向他解釋?」

這次,我轉向阿栩學長,語氣堅定。「沒有什麼好解釋的。」

因為解釋也無用。

他害喻琦懷孕墮胎,就該要好好專心照顧她,如同她所說的,那是浩聲欠她的。

然而,我沒有說,我怎麼能夠對阿栩學長說出這件對喻琦名譽傷害的事情?

所以,我們都沉默了。

***

29

開學後,喻琦傳了簡訊告知她打算搬離跟我同租的小公寓。

原以為,在那夜之後,我會因此再也沒有什麼機會可以遇見浩聲,然而,事情卻不是這麼發展的。

喻琦出了一場車禍。

傷勢並不算嚴重,只是腿部的擦傷以及左踝的扭傷讓她的生活起居有了困難,至於,原先要搬家的計畫也只能跟著作罷。

再看到浩聲的時候,他正在幫她換藥。

喻琦坐在沙發上,受傷的樣子看來楚楚可憐,我剛從學校下課回來,撞見這幕,再怎麼鐵石心腸也都轉為軟化。

接過浩聲不知道該怎麼著手的繃帶,我開口,「我來吧。」

「唷,好。」他先避開了我的眼神,客氣地挪出空間,在旁邊發起呆。

心,沒有來由的揪著。

我們之間,怎麼會變得如此陌生?

看我們各自緘默著,喻琦倒是開口,可憐兮兮的,「紫萸,妳還在生我的氣?」

「沒有,別想太多,妳受傷了,要多休息,」望著她含淚的美麗眼睛,我輕嘆了口氣,「浩聲,會好好照顧妳的。」

「嗯,我知道,他一直都在我身邊哪。」說到浩聲,喻琦才甜甜笑了,而我,卻因為這樣脫口的話語,心,狠狠作痛。

當下,我想要逃,趕緊固定住了繃帶,站起身來,「弄好了,我先回房間。」

「等一下,」喻琦卻不放過的叫住了我。

「還有什麼事嗎?」我沒有回頭。

「紫萸,妳說得對,我決定放棄阿栩學長,」我回過頭來,迎上了喻琦的眼神,那麼漂亮的眼睛,而我卻怎麼也看不懂她此刻的心情,「反正,他喜歡的人是妳,妳們就在一起吧。」

頓時,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是要依順她的話應許還是該要反駁,望向浩聲,那好看的眉宇只是靜靜蹙著,他緘默著,像是某層面的妥協了、認同了。

「我知道了,」

最後,艱難地,我,違背心意的說了,「那麼,也祝福妳,和浩聲。」

是的,祝福你,浩聲。

我,真的決定放棄了。

在那之後,阿栩學長來找我的次數逐漸頻繁,大概不忍見我總是無精打采、很難振作起來的樣子,某天,提出了要不要在畢業後和他一起出國唸書的建議,他知道我對護理的執著,找到一間頗具知名的學院,上網蒐集齊全了資料,一併遞給我看。

「我的阿姨嫁給美國人,在波士頓,過去之後,可以寄宿在我阿姨家。」

我無好無不好的接收資料,沒有心思想得太多太遠,回到家後,隨手把資料放在客廳,後來,當我幾乎要淡忘這項提議,是爸爸發現了這袋資料,主動向我問起的。

「妳打算要出國唸書?」

看見爸爸手中的學院資料,我才遲鈍的想到自己尚未給阿栩學長個答覆,「那是……」

「以前不覺得妳是個愛唸書的孩子,上了護專後,卻像轉性了一樣,成績保持優異,看妳到醫院實習的這年,就連回到家也是課本不離手的猛讀書,」

爸爸沒聽我說完,只是拿起資料翻了翻,最後,定睛,瞧著我,「爸爸就在想,或許,讓妳出國去留學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一來,妳可以繼續唸書,二來,也該讓妳到不同環境的地方生活,學著獨立,看會不會變得比較外向一點。」

於是,這般如此,原本只是提議的想法在爸爸順水推舟的贊同下逐漸成形,因為申請的時間緊迫,加上又是臨時的決定,阿栩學長在這方面幫了不少忙。

假日的時候,他會陪著我和爸媽討論出國後的細節安排,先上語言學校,適應環境,然後,到時候再申請就讀和他同校的學院。

一開始,媽媽還很質疑,不過,隨著爸爸的認同與阿許學長細心的介紹之下,她只能試著放下對我的不捨,慢慢接受要讓我到國外念書的這個行程。

只是,每當阿栩學長解釋起較繁複的申請手續,我都安安靜靜的,有時候聆聽,也有時候想著自己的事情,不怎麼重要的事情。

媽媽發現了我的靜默,於是,在送走阿栩學長後,問道,「這是妳想要的嗎?」

而我,我回答不出來。

比起有些人嚮往國外留學,我真的沒有那種雄心壯志,只是,只是我……

「我想要的,總是得不到,那麼,就順著我從沒想要的吧,也只能這樣了。」

對於我的任性,媽媽一貫的包容了。

「如果這是妳的決定、爸爸也同樣認為這個安排對妳好的,那麼,媽媽支持妳。」

 

 

護專的最後一個學期,時間過得比想像中快。

結束了磨人的期中考,我開始收拾放在台中的衣物,一方面是因為就要出國唸書的關係,一方面也是接下來的課較少了,幾乎可以不用住在台中。

尋常午後,剛剛下過春雨,我才把厚重的毛衣疊好,喻琦出現在我的房門口,站立著,先前的腳傷看起來恢復得不錯。

「在整理要搬回去的東西了?」她杵在門邊。

「嗯。」

「是因為畢業就要直接出國所以才趕著打包的嗎?」

喻琦都知道了?我望向她,沒有說話。

「嗯。」輕輕點頭,也不知道該接下去說些什麼。

「是小良告訴我的。」喻琦觀察著我的表情,「他說,妳已經決定要和阿栩學長一起去波士頓唸書,是真的嗎?」

見我默不作答,擔心我會不悅,她接著解釋,「小良嚷嚷著要浩聲勸妳不要走,他很捨不得,還一直叫我一定要想辦法把妳留住……」

所以,浩聲也知道了?

許久,她終於問出口,「妳會要走,是因為浩聲和我的關係嗎?」

這,才是她真正想要問的吧?

而我,我答不出來。

她看懂了我的沉默為何,平靜的語氣幾分哀切,「妳,恨我嗎?」

我瞅著那雙泛著傷楚湖水的美麗眼睛,為什麼還不開心,不是已經和浩聲一起了嗎?

「別哭,」我禁不住歎息,「我不恨妳。」

「別那麼大方,妳就恨我吧,」頓時,淚水爬滿她的臉龐,「因為失去過,所以我知道那種被丟下、什麼都沒有的痛苦,我再也不要過那種日子受那種苦,即使是欺騙妳、絆住了陳浩聲,我都要緊緊抓牢他。」

「欺騙?」我重複一次她的話,不解。「騙我什麼?」

她卻沒有再開口,匆匆離開我的房間,臨別前的眼神短暫交會,我看見那雙充滿秘密的眼眸滿是懊悔,卻不容她回頭。

然而,到最後,她還是選擇了沉默,所以,我不知道,究竟,她欺騙了我什麼。

當天稍晚,回到集集,是邵平到車站來接我的。

一見到我,原本侷促不安的面容立即堆起俊朗笑意,大動作的招手,「紫萸,這裡!」

因為家人都還在上班的緣故,聯絡了邵平來載,帶我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上車,繫好安全帶,他才放心喃喃,「還好,本來以為上次之後妳就不會再理我了呢。」

「怎麼會,」我給了他一枚足以寬心的微笑,「邵平是弟弟,沒有人會和自己的弟弟生氣的。」

他倒幾許落寞,「是弟弟啊……」

沒聊幾句,很快的,當車子轉入巷口,就要到家了。

「對了,」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我用稀鬆平常的語氣提起,「畢業後我就會到美國唸書了。」

「什麼?」原本專心倒車的邵平轉頭過來,「我怎麼都沒聽說?」

「現在不就告訴你了嗎?」

「話是沒錯,」邵平不能接受的表情還是好訝異,眼睛睜得大大的,「可是……」

我下了車,他急急跛著腳步跟在後頭,亦步亦趨地追問,「是不是因為我上次對妳做了那樣不禮貌的是所以妳才要走的?」

我止住,回頭看他,頓時,像看見了他哥。

不過,至今,想起邵強,心,已經被撫平了,不疼了。

我欣慰的笑了,「才不是呢,都說了不會對你生氣的喲。」

「那……,為什麼呢?」

他還是一臉沮喪,「美國,很遠耶,老爸那麼摳,不知道我要工作多久才能存到飛去那裡找妳的機票錢!」

說著說著,他沒有預警地拉住我,因為有了前車之鑑的關係我本能反應地狠敲了他一記,「幹嘛?」

「吼,妳才要幹嘛咧?」他抱頭哀號,「只是想叫妳不要走嘛……」

摸摸他的頭,想起第一次見到邵平的時候,也不過是個小男孩而已,而今,已經是個大男生了呢。

望著身高早就遠超越我的他,今年也是該上大學的年紀了,「不用來找我啦,反倒希望你好好計畫未來,繼承家業沒有不好,只是,你還好年輕,應該趁現在做些更有意義的事情,邵強,來不及長大就離開了,我想,他一定會要你連同他的份活得精采的!」

「如果……」

被我說服的樣子,邵平吸吸鼻子,「等妳回國,還沒有男朋友,而我,我已經長大,比現在更成熟,妳會不會考慮我當妳的男朋友?」

我沒輒地笑了,只得在他萬分期待的眼神下點點頭,「到那時候,我會考慮的。」

「除了有點跛腳,我會變很帥唷,比我哥當年還要帥氣個一百八十倍,到時候紫萸妳一定會一眼就愛上我的,我敢保證!」

 

30

是輪流道別般的,輪著輪著,總會來到最後一個。

等了又等,我開始想,或許,我等的那個人……

幾陣春雨過後,天氣熱得很快,我在收拾完最後一件行李後,走到宿舍樓下,望著已經刺目的太陽,默默地,與台中這個城市告別。

阿栩學長說會開車來載我回集集,順便把所剩零零星星的行李都運送回家,我和喻琦說好,把鑰匙留在客廳桌上,她會幫我退完。

於是,沒有任何留下來的藉口,阿栩學長準時出現,而我,慢吞吞地上車。

「都收拾完了?」

「嗯。」點頭。

繫上安全帶,車緩緩開動,我不時回望,或許,我等的那個人他……

不會出現了嗎?

「怎麼了嗎?有東西忘了帶?」注意到我的奇怪舉止,阿栩學長問。

「沒有。」

半晌,他懂了我的靜默,一會兒,問。「我們可以出發了嗎?」

低頭,我不再開口。

他,不會出現了吧。

阿栩學長經過我的同意般的再次駛動,當他駛離巷子口,我從後照鏡匆匆瞥見那個熟悉形影,正朝我們的方向追來。

「浩聲!」我喊了出來。同時,阿栩學長緊急煞車。

我拔掉了緊緊繫著的安全帶,幾乎是衝地下了車,他看起來也喘吁吁的,跑了一段路的樣子,好狼狽。

「浩聲,你……」

「我來……來……」

原來,我們都一樣,關於離別的字眼,都說不出口。

後來,阿栩學長刻意配合的突然想起自己有急事,交代了晚點會再繞過來接我回家,所以,就這樣,留下了浩聲,與我。

我們兩個散步般的走走,走著走著,來到了小公園,上次來到這裏的時候,我們還沒有在一起,而,這次,卻是要說再見了。

坐上鞦韆,我們兩個一來一回的沉默裡搖擺,只是,誰都無心玩弄,或是競賽誰能搖得比較高。

你,怎麼會來……

我想問,但問不出口。

「什麼時候?」最後,是他先開口的。「什麼時候要走?」

「下星期二。」

「這樣啊……」

接下來的,就是無盡的沉默。

「浩聲?」我望向他的臉龐,像是從來沒有好好端詳過他一樣。

然而,那樣的眉宇和那樣的唇線早就深深刻印在我的腦海,時時刻刻。

我忘不了第一次見面他幫我打氣的樣子、忘不了他在山上找我的時候、忘不了他允諾著說會給我幸福的那表情……

我忘不了,於是,只能牢牢記住。

「嗯?」

「喻琦墮胎過,這是真的嗎?」

我的問題換來他的沉默,是默認。

「所以你必須一直在她身邊贖罪,無論她後來跟什麼人在一起,你都能默許?」

仍舊,一陣靜默。

「那為什麼,你還要來招惹我?害我……害我那麼喜歡你。」

面對我失控般的無理取鬧,他都無動於衷的選擇安靜。

「如果,如果你說不要走,我就會留唷。」

他不說話,所以一切的一切就都像是我的自言自語般,單調,而且悲傷。

「你,真的不留我嗎?」

他還是安靜。

「那,我走了唷,是去美國唷,是在波士頓那裡唸書,要好多年好多年的唷……」

站起身,我卻怎麼都沒辦法賭氣踏出步伐離開,心中拼命祈禱著,留住我吧,浩聲,我求你,把我留在你身邊吧。

他不忍,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腕,悲哀的語調像要我饒了他一樣。

「紫萸,對不起,喻琦不能沒有我,當年我哥已經丟下了她一個人在這裡,所以……」

浩聲沉痛道出他的決定,「妳身邊有阿栩學長,我很放心,妳會過得很好的。」

他說,會很放心啊……

「我知道了。」

於是,這次,沒有哀求,沒有哭鬧,我安靜點頭。

終究,該妥協了,對吧,浩聲?

 

 

再見。

卻,直到最後,我還是道不出口。

 

 

 

 

 

 

 

 

 

 

 

 

 

 

 

 

 

 

 

 

 

***

 

多年後。

當再次回到台灣,是因為收到通知要參加小良的婚禮。

當然,那都是好多年後的事了。在那之前,在我來到波士頓的第一個年頭,適應得並不好,儘管,這些日子被安排寄住在阿栩學長的阿姨家,被當作女兒般的悉心照顧,可還是……

那個時候,總以為換個環境,到了陌生國境便沒有理由再想起過往,卻不知道,原來,思念,已經如影隨形。

那個小心翼翼不被提起名字的人哪,我卻總還藏在心底。

阿栩學長對我很好,甚至,在第一年的聖誕節千方百計聯絡到了遠在加拿大的君簡,約好一起度過節慶。

平安夜前夕,家家戶戶不約而同地掛起紅紅綠綠的霓虹燈網,在大雪紛飛的夜裡閃爍發亮,憑添許多溫馨氣氛。

白天的時候,阿栩學長跟著姨丈和表哥合力將巨大生長茂密的聖誕樹立在客廳顯眼的位置,阿姨則開心拉著我要我一同裝飾樹上的星星、雪人以及繫了紅綠格紋的鈴鐺。

「呵,我們家孩子長大後就很少這樣裝飾聖誕樹了呢,真好,今年有可愛的紫萸陪我一起把這顆樹好好打扮!」

我對阿姨微微笑,當手下接過亮晶晶的圓球吊飾,直透心窩的溫暖仍悄悄發燙。

這家人和阿栩學長一樣,他們,都對我好好唷。

「啊,對了,我要烤餡餅、還有要去買蜜火腿,不是有從加拿大來的朋友要來家裡玩嗎?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呢!」

阿姨說著說著,自顧自的忙了起來,我跟在後頭,「阿姨,我來幫妳!」

「紫萸真貼心,難怪我們阿栩這麼……」

阿姨話沒說完,掩嘴笑咪咪地望著阿栩學長,我隨之抬眼,不期然地,與他心有所感看向這邊的目光撞在一起。

是我先移開視線的。

然而,那樣飽含情感的眼睛,卻是我怎麼樣也無法視而不見的。

阿姨興味打量,一切盡在不言中,安靜片刻,才又再度高分貝的嚷嚷,「我要先去忙囉!對了,還要去採購紅酒呢!」

就這樣,在阿姨忙進忙出廚房的隔日,平安夜當晚,君簡與她傳說中的那位外國男朋友一起準時出現在阿姨家。

我看見好久不見的君簡,還來不及表達內心多麼巨大的感動,她已經上前,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真的好久不見了,紫萸!」

擦擦激動的眼淚,我們兩個久違的朋友被熱情的阿姨拉著進了家門,姨丈和阿栩學長則忙著招呼君簡這個外國男朋友。

「打家好,歐係亦恩。」

那樣怪聲怪調的法式中文讓大家忍不住暢懷笑開,一下子,跨越了國籍與語言不通的陌生隔閡,這瞬,心與心的距離,如此貼近。

 

 

君簡與亦恩預定在這裡住個幾天,本來打算要趁這幾天到好好參觀波士頓的幾個知名景點,卻因為天氣不佳的取消了。

早晨,望著玻璃窗凝結的白色霧氣,阿姨失望地說,都已經計畫好要帶我們兩個女孩去逛市中心區的購物街了呢,姨丈則惋惜不能好好導覽這座迷人的城市,像是波士頓最早開發的地區之一碧肯丘、有小義大利區之稱的北角、波士頓灣旁的海濱區,以及,充滿文化氣息的後灣區……

「誰管那些景點哪,我們家沒有女兒,從來都沒人陪我這個媽咪逛街,好不容易來了兩個漂亮女孩跟我作伴,這天空又不作美!」

阿姨不能接受的嚷嚷,最後,還要我和君簡一左一右的好聲安慰著,心情才能平撫。

「既然不能出遠門,那,我們來打雪仗吧?」最後,是阿栩學長靈機一動的提議,反正院子的雪積得深,還可以來堆個雪人呢!

只好如此,大家套上厚重外套,戴好毛帽與手套在前院集合,一開始的分組在雪仗開打之後便不分敵我的亂打起來。

生長在台灣從沒機會玩雪的我,雙手捧著白白細細的冰雪,頓時滿心驚喜,阿栩學長在我面前,好像正在躲避表哥的攻打,我一時興起,隨手裹了小雪球,瞄準,投向學長,好一個偷襲!

「是妳偷襲我的唷?」學長回頭,露出了愕然的俏皮表情,向來沉穩的他很少有這樣孩子氣的樣子,我痞痞的朝他笑,他便沒輒了!

「唷,被我發現了!」這時,亦恩察覺了阿栩學長和我的身影,和表哥兩個仁聯合起來攻打我們。

「快逃!」

阿栩學長反應快,他大手一撈,護著我要落跑,我卻重心不穩的絆了一下,頓時,兩個人重重摔在雪地上。

「啊!」原來,跌在這白綿綿的雪堆裡,這麼舒服啊!

我們兩個還喘著氣,天空還不斷落下細碎的雪花,飄在我們發燙的臉上,阿栩學長撐起上半身來看我,距離好近,他俊俏的眉宇還沾著冰滴,我伸手,要幫他撥開,只是,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淨瞅著我,頓時,我的心跳猛然加速,噗通噗通的,身體幾乎無法負荷過來。

「怎麼啦?有沒有受傷?」

一下子,大家都圍了過來,阿栩學長已經自己從雪地上爬起來了,旁邊的亦恩紳士地將我扶起,拍拍身上的雪,阿姨姨丈則檢視著我的手腳,看有沒有哪裏摔傷了。

「我沒事!」我急忙表明自己很好,只是,驟亂的心跳卻還要好久才能撫平。

再回首,阿栩學長已經歛起方才那麼強烈情感的眼神了,他來到我的身邊,「還好吧?」

太自然了,他伸手,想要攙我到旁邊休息,我卻,不知怎地,下意識的迴避掉了。

「我可以自己走。」不讓他難堪,我回頭,給了他一枚倔強的笑容。

對不起,阿栩學長。

我還沒準備好……

君簡正巧走來,沒有再多瞧阿栩學長一眼,我已經拉著她,先棄權雪仗進屋去了。

「嘿,那個阿栩學長好像很喜歡妳呢。」

之後,換下滿身是雪的外套,君簡在房間裡悄悄地對我說,只是……

只是,我還沒準備好,接受那樣貼近的距離。

搖搖頭,我安靜得沒有表示意見,好幾次,就是這麼迴避阿栩學長真摯多情的眼神。

我不是不知道阿栩學長的心意,只是,只是我還……

君簡見我不語,看懂了我的心思,最後,只能輕輕嘆息。「都過了這麼久了呀。」

是啊,都過了這麼久,可或許,還不夠久呢?

我知道我,死心眼。

然而,就在我們留在波士頓的第五個年頭,阿栩學長已經拿到學位,順利在當地找到不錯的工作,而我即將畢業的前夕,還飄著雪的早春午後,他對我說了,「我們,回台灣吧。」

「嗯?」

一直覺得,應該會一直一直待在波士頓的我,直到手上推著回台灣的行李時,都還很難反應過來的怔怔然。

「小良要結婚囉,他寫了MAIL,要當年狠心私奔的我們兩個一定得出席!」

我笑了,那樣的交代,真的很像小良風格的邀約。

於是,這般如此,順應著新郎大人的要求,我,在離開台灣的很久很久以後,回來了。

 

 

婚禮辦在五月初,台灣的這個時候,氣候相當宜人。

這天,晴空翊爽的,天氣很好。

昂首,仰望久違的這片天空,忽然,沒有來由的幾許懷念,阿栩學長紳士風格的彎起了臂膀,而,我挽著他的手,像是還在波士頓每次參加聚會那樣,但,這次不一樣了。

「緊張嗎?」

我不知道他意指什麼,淡淡笑了搖頭,起步,走入會場。

「是阿栩學長耶,好久不見!」

「哇,當年的紫萸小護士變美了耶!」

果然,會場充斥著許多熟悉的身影面孔,好像一下子回到了當年,那一年,因為幫忙擔任了幹部訓練的小老師,認識了好多人……

阿栩學長忙著與舊識寒暄,聊聊在波士頓的工作與生活,甚至,有人打聽起我們兩個之間到底是不是情侶關係了,我則一個人在旁並不想參與的隨意走走看看,登時,一個熟悉身影吸引我漫遊的目光。

那是喻琦。

我看見她親暱挽著浩聲的手,當她笑著伸手和大家打招呼時,纖長的無名指套著象徵幸福婚約的指環在微風和煦的春日下熠熠閃爍,那是多少少女情懷期盼的夢,卻也是,我曾經對於幸福的期盼……

 

說好了,要幸福的手牽著手,永遠都不放開唷!

 

某個夜晚,男孩溫暖包覆我的發冷雙手,那樣真摯的表情至今都還能深刻記得,而,輕易許下諾言的那個人,或許,他早就遺忘,於是,刻意不看他的擦肩而過……

心上莫名的隱隱作痛,有股無以名狀的悲傷冉冉而上,儘管阿栩學長一直在我身邊。

一直以為,多年後,當時道不出離別就分開的無奈與那個年紀的傷狂會被時間沖刷而變得淡然,但是在這秒的驗證,卻失了算,都過了這麼久了啊,不是嗎?

或許,還不夠久呢……

在這樣浪漫氣氛的戶外婚禮上,浩聲擔任伴郎,喻琦擔任伴娘,兩人看起來非常相配,看起來,真的很登對呢……

「這就是當年的負心女啦!」

敬酒的時候,小良逢人就大聲嚷嚷著當年情史,因為如此,浩聲在熙攘人群裡,望見了我。

起初,我沒有注意到,對於小良的玩笑話,只是淡笑應對,小良的老婆大人則羞怯地對著我說,「還好妳沒有和他在一起,不然現在我就沒人要了呢!」

「看吧看吧,我老婆就是這麼愛我!」

小良頗不要臉的說詞讓大家都忍不住作噁,當他們前往下一處敬酒,趁著安靜下來的空檔,聽見有個聲音喊我名字。

「紫萸?」他,不確定的叫住了我。

我回頭,佇足,終於沒能閃躲。「你是……?」

「不認識我了嗎?」

「騙你的!」

我燦然一笑,眼底有著欲流的悲傷,怎麼可能不認識了呢,明明,已經在心裡演練了一千一百遍,可是,怎麼都不生動呢?

於是,我慎重地,「好久不見,浩聲。」

真的好久不見。

其實,並不是完全斷了連絡,偶爾,也會聽阿栩學長提起他那些試實驗室學弟在台灣的消息與近況,只是,我不主動問,他就不會多說,所以……

「這些年來,妳過得好嗎?阿栩學長對妳很好吧……」

「嗯,對我很好唷。」

我言不由衷的說著,儘管在心裡演練很多次了,卻還是……

「那個,恭喜你,」

我瞅著他,多年不見,蛻去稚氣,浩聲變得更加成熟好看,穿著筆挺西裝的他,穩重的樣子早就與當年脫了節,現在的他,是我怎麼不及參與的他了。

想著想著,感傷得幾乎都要說不出話來,可我還是,很努力的,擠出笑容,假裝像是重逢舊友那般的關懷,「和喻琦,要結婚了嗎……」

「我?結婚?」

「我看到喻琦手上閃閃發亮的戒指唷,是所有女生都夢想的那種……」

「原來妳在這啊!」

還沒有說完,有人匆匆帶走我,說新娘要丟捧花了,女孩們一擁而上,屏息,為了得到誰都想要的幸福象徵,然後,一道耀眼的拋物線劃過,花束掉落在喻琦的手裡……

她笑得好美。

而,再見,這次,我也來不及說。

但或許不急。

下次見面,會是你和她婚禮了。

對吧,浩聲?

 

***

 

「紫萸!」

婚禮隔天,回到集集,還沒回到家,倒是先巧遇了邵平。

這些年不見,邵平又長大了許多,像個大人了,他成熟地對我說著,要帶我去看他打算開咖啡廳的地方。

他說著,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浩聲常常過來,他們有一樣的興趣,在浩聲的鼓勵下,他成為了浩聲的學弟,現在在念研究所,兩個人還在附近找了塊空地,打算等他畢業後,要合力開一間小型咖啡店。

「別小看這裏,」

邵平還在耳邊唸著,而我,已經被眼前繁盛的瑪格麗特給怔住了。

「妳看,這一叢叢的瑪格麗特都是浩聲哥種的啊,他說,看到這個,就會想到某個女生。

我偷問,哪個女生啊,他說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人。

他說,希望有一天,如果還能夠有緣重逢的話,希望那個女生可以來到這裡,看見這些瑪格麗特。

即使不能再在一起了,他也好想再看一次,看那個女生因為見到喜歡的花朵充滿驚喜的臉龐,他說,只要這樣,他就會跟著覺得幸福、感到滿足了……」

 

「瑪格麗特好可愛唷。」

「但我覺得妳比較可愛。」

 

頓時,刻意埋藏的舊時回憶,這瞬間,全都自心底最私深處,像被開啟了鎖匙般,再再翻湧而上。

 

 

「未來的白衣天使!」

「這世界還有很多人等著被妳拯救呢!」

 

這刻,我無以抑制的悲傷與累積了許許多多年的思念,終於化作潸潸然的眼淚,再也不需要故作堅強的心上,頓時覺得好溫暖,好溫暖哪……

 

 

「別怕,我在這裡,在這裡陪妳。」

 

 

我是……

一直都不知道,原來,我是浩聲生命中很重要的那個人……

 

 

「別哭,眼淚是很珍貴的。」

 

 

「妳……,」邵平被我哭泣的樣子嚇得不知所措,「欸,幹嘛哭啊?有那麼感動嗎?」

搖搖頭,我忍不住笑出來,又哭又笑的,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邵平被我嚇傻了,以為是剛剛的對話把我惹哭的,硬是扯了別的話題。

「啊,妳聽說了嗎?那個花蝴蝶劉喻琦要訂婚了耶!

那女生其實也挺苦的,我後來才知道的,當年哪,浩聲的哥哥竟然劈腿把花蝴蝶的肚子搞大,最後還是浩聲哥陪她去墮胎的唷……

聽說她因為打擊過大了,有一陣子精神狀況不是很好,所以把浩聲哥當做成他哥,將錯誤和悔恨全部發洩在浩聲哥身上。

這浩聲哥也真夠倒楣的,他真的是全心全意的照顧她呦,也都非常縱容那花蝴蝶交很多很多男朋友,根本就是幽靈男友嘛,

還好,後來他在當兵的時候,那花蝴蝶認識了現在的這個未婚夫,好像是個老實人,很愛她,把她當作寶一樣的珍惜,並且不在意她過去交友複雜的感情生活唷……」

喻琦墮胎,並不是因為浩聲的關係?

我聽得恍然,難道,當年,喻琦說的欺騙就是這個?

「呼,反正,那花蝴蝶啊,終究有了好的歸宿,浩聲哥是由衷的替她感到開心,

紫萸妳啊,也要加油,別再老是惦記著我哥,有人能夠這麼深深記著他,已經夠了。」

點點頭,表示,我知道了。

邵平還想繼續聊下去的意思,我的心思卻早已分飛好遠。

我想見他。

我想見浩聲。

現在,就想見到他。

 

 

回到台中。

循著回憶,路過便利商店,習慣性地探頭望了望,當然,浩聲已經不可能在這邊了,但我還是……

還是不知怎地多瞥了一眼,也多騰了好些思念,在那角間的便利商店。

登時,一雙疑惑的眼睛緊緊盯住了我的。

不妙的感覺,我回頭,怎麼,這麼多年了還是老樣子呢?

只是,時間讓我們變得生疏了,怎麼辦,小哈,牠還會記得我嗎?應該不會吠我吧?

我才這麼想的同時,牠已經喚了一聲。

這一招喚,立即,牠身後跟來了兩個小哈,總共三個。

隨後,又一個小哈後來居上的猛撲而來,牠的主人要制止也來不及,「小哈,不行!」

我已經被仆倒在地了。

「小哈?」我掙扎著爬起來,愕然發現那個來不及出聲制止的狗主人竟會是浩聲!

「紫……紫萸?」看來,他也同樣訝異。

「這是小哈的老婆,哈密瓜。然後,這是他們的小孩,哈利波特、哈燒拼盤、哈─雷路亞。」

就這樣,頗狼狽的重逢。

浩聲沒笑我方才摔得四腳朝天的窘境,或許,因為身為狗主人的關係,他顯得有點內咎,後來說要請客買了兩瓶飲料,一起散步到以前離別的小公園。

「這些年來,過得好嗎?」

浩聲說著自己近況,畢業之後搬出了租賃的小套房搬出來,也把小哈帶回家照顧,工作順利,和邵平變成了好朋友,一起計畫經營咖啡廳,其實這些我都知道了,只是……

他的身邊,是不是已經有人陪了呢?

邵平那時候語帶玄機的說,等妳遇到了再問他不就好了,可我就是……

望住浩聲。

我,很沒用的,就是問不出口。

「一切都好,只是呀只是,」他凝著我,眼睛熠熠閃閃的,欲言又止。

才要開口,牽在手上的哈密瓜夫婦和哈氏三兄弟已經蠢蠢欲動,終於,他解開了牠們項頸的套索,甚至,差點被牠們奔放的反作用力絆倒。

「我有件難過的事,現在很需要被安慰。」

「什麼?」因為一片混亂,我沒聽懂。

這下,浩聲頗懊惱的,「在我想像裡,應該會更浪漫一點的啊……」

「嗯?」

於是,他重新將目光落在我的身上,道出了充滿魔法的關鍵字,「『什麼時候才能夠雲淡風輕的告訴妳,嘿,我一直喜歡著妳!』」

我稍稍一怔,這說不出的熟悉感、彷彿看見了當年哭著不想分開,飽受煎熬的女孩在便利商店寫下那段告白卡片的景象。

可至今,那個女孩,她回來了,就站在這男孩面前。

我抬眼望他,羈絆已久的眷念終於在這刻,全然瓦解。

我,上前一步,盈盈笑了,「現在,就可以告訴我了啊!」

他低下頭,攬我入懷,在耳邊,訴說著。

「我一直喜歡妳,紫萸。」

                                                          -END-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catpoet8705307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