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一樣的少女

13

多年後。

又是細雨霏霏。

真不喜歡這種雨下了一連串的日子。

早起，第一件首要事項就是先站到我的電子體重計上秤體重，四十四點六，很好，還在四十五公斤這個安全範圍內，零點一公斤也不準多，這是我歐詩蔚做人的最高原則。

接著，換好上班穿著的合身洋裝、上妝完畢，我站在直立式的穿衣鏡前細心檢視自己的每個角度都是Perfect的，確定平坦的小腹與昨天無異、手臂同樣細瘦、飄逸裙底下的小腿依舊纖長，這才安心的拎起包包，走出房間門口。

「歐鈞蔚、歐羅肥，起床了啦，要是你敢害我遲到你就死定了！」

我邊喊著，一邊下樓準備吃早餐。

今天這樣的下雨天，要是不早點出門，開車上班恐怕會遲到，我在心裡忍不住忖度著。

約莫過了三分鐘，歐羅肥，不，是歐鈞蔚這傢伙還是沒有半點回應，我忍不住又扯開喉嚨，對著他緊閉的房間門口喊道，「歐羅肥！再不起床，就別奢望我會開車載你到你公司，自己去巷口等公車吧！」

媽媽坐在餐桌前拿著吐司賢淑依舊的為我們抹果醬，塗好了爸爸和歐鈞蔚的草莓果醬，然後，再拿出預備已久的巧克力醬，正要淋在我盤子上的全麥吐司，卻被我即時阻攔了。

「別！」我趕緊救回我的全麥吐司，「媽，跟妳說過好幾次了，巧克力醬熱量很高，我不能吃啦！會肥！」

「唷。」媽媽這才乖乖放下，頗無辜的喃喃，「都已經瘦成紙片人了還對飲食這麼嚴苛唷！」

「那當然！」

我咬了兩口吐司，還繼續掛心怕遲到這件事情，又轉而對著樓上催促，「歐羅肥，你今天是不用上班了？」

「詩蔚啊，」叫了幾次，媽媽終於出聲制止，只是，過於溫柔的語調仍舊顯不出絲毫譴責。「怎麼這樣叫妳弟弟呀？」

「什麼弟弟？才小個三分四十二秒而已。」說到這個，我輕鄙地從嘴邊迸出一絲冷笑，「肥成那副德性，說是我弟也不會有人相信的好嗎？」

正當我得意忘形的發出猶如地獄傳來般的邪惡笑聲，一個龐大但是哀怨的背後靈默默飄到餐桌前面，嚇得我差點被嘴裡的全麥吐司嗆到。

原來是我家這隻歐羅肥終於現身，他幽幽地望向我，「知道嗎？因為妳，我終於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因果輪迴這檔事兒！」

頓時，我止住了囂張笑意，轉而惡狠狠的瞪住歐鈞蔚用五花肉組合而成的肥胖臉龐。「別這麼說，我只是有樣學樣，把當年你加註在我身上的歸還給你而已。」

語畢，我高傲的掏出車鑰匙，起身，就往車庫走去開車。

「如果時間可以倒轉，我一定會對妳這個姊姊必恭必敬的。」歐羅肥從屋裡追了出來，悔不當初的仰天大喊。

我倒好車，探出頭來，「套句犀利人妻裡的經典台詞，我們，回不去了！」

是的，我們回不去了。

而且，我也不想回到過去。

會這樣討厭雨季，大概也因為跟高中時期的陰晦過去有關，那樣揮之不去的灰色夢魘就像是紮根般的深埋在我的潛意識裡，儘管拼命的想要忘記，但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卻怎麼都無法從我腦海裡拔除乾淨。

總而言之，在簡良智嚴格而且機車的督促之下，我終於女大十八變，晉身為傳說中的紙片人美女，大學畢業後順利進入夢寐以求的化妝品公司上班。而且，就在去年，原本英俊挺拔曾在高中時期號稱微笑王子的歐鈞蔚先生因為慘遭兵變，在退伍過後，自我放棄的過著暴飲暴食的生活三個月，終於搖身變成正宗歐羅肥。

廖思涵，則是高中畢業之後我就沒有再見過她。

不過，某個相當可靠的八卦消息指出，她在大學二年級的那年不意懷孕，在暑假到來之前就先休了學，順利產下一個健康可愛的小女嬰，從此身材走樣，再也沒有回到校園復學。

至於，我最在意的那個人啊……

聽說，宇畢業典禮的隔天就全家移民出國唸書去了。

我決定告白當天，因為他趕著要去導師那邊拿些學歷證明之類的文件，所以請簡良智先到約定的新建校舍後面捎個消息給我，他說，會晚一點再過來找我。

卻沒想到，簡良智因此撞見我被廖思涵鐘婷婷圍守羞辱的那幕。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我也不會相信平時看起來溫柔可人的廖思涵跟鐘婷婷會搖身一變，擺出那麼八點檔壞女人的嘴臉這樣欺負妳，嘖嘖，最毒婦人心，想來還真可怕！」

那天後來，平常看來一點良知都沒有的簡良智竟然主動追了上來，把受傷的我帶到另一處靜僻的校園角落，從口袋掏出皺巴巴不知道有沒有用過的衛生紙，遞給我擦眼淚。

只是，我還忙著嚎咷大哭，根本沒有空搭理他的嘖嘖稱奇。

他陪了我好久，久到學校裡的畢業生都已經散去，久到我還是止不住水龍頭嘩啦嘩啦一樣的眼淚，最後，沒輒的說要告訴我一個秘密，希望能夠撫平我哭泣的心靈。

「好吧，告訴妳，張駿宇明天才要出國，妳還是有機會可以告白的。」

我從一團鼻涕裡冒出細微的疑問。「什麼出國？」

「他們全家都要移民去加拿大啦，所以張俊宇也跟著過去，在那邊唸大學。」簡良智非常理所當然的回答，但是這個答案卻讓我難以接受。

怎麼會……

「我的志願嗎？不外乎就是台清交嘛……」

「好啦，別生氣嘛，那，台大好了。」

直到這刻，我才遲鈍的回想起來，大學聯考過後，我曾經試探性的問宇的目標時，他這麼含糊的匆匆帶過，那個時候，我還沒有察覺到，只是氣呼呼的嚷著，既然如果是用距離來考慮的話，那你高中為什麼不是唸北一女！

原來是，他早安排了要出國去唸書的，卻……

「他怎麼都沒有跟我說？」我難過的再度嚎啕大哭起來。

「怕妳難過吧！」

簡良智眼見我的淚水又嚴重氾濫起來，顯得非常無奈，「他最喜歡妳了不是嗎？老是說『歐詩蔚好像我家那隻已故的阿肥好可愛唷』這樣的話，我聽得都要反胃了。」

我還嗚嗚咽咽的，不管簡良智說的是風涼話還是真話，五味雜陳的心情又酸又甜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臭宇、笨宇、負心漢宇！要走也不說一聲，只留下了這樣曖昧不清的話語讓我反覆思量，至少，你也要告訴我，到底是我可愛多些還是那隻已故的阿肥呀！

「你！」

想著想著，我終於振作起來，而且還莫名其妙的發狠，緊緊揪著簡良智的制服衣領不放，「你說明天他就要出國了是嗎？」

「是啊。怎樣？」

沒怎樣。

只是我要簡良智陪我立馬殺去宇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