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一樣的少女

40

三個月後。

調職韓國後的第一次返台休假，已經是台灣的春天了。

雖是五月天，但是烈日陽光已經張狂得要命，熱辣辣的氣溫與紫外線都讓剛從溫帶國家回來的我頓時有些難以適應。

從機場直接上了計程車，凝著車窗不斷流轉的風景，眼見身處這麼熟悉的環境，明明知道自己離開的並不算久，但是這裡強烈的歸屬感與濃厚家鄉味都讓心裡變得好踏實。

因為手上還有些案子必須先回公司向總經理簡報，直到踏進久違的辦公室時，還會有些情怯，這麼古怪的情緒，我實在難以言明。

安淇不知道守在門口等了我多久，遠遠的，一看見拖著行李的我，便立馬上前，毫不吝嗇給了我ㄧ個大大的熱情擁抱，她拉著我進公司，當時流言蜚語的八卦傳聞看來已經雲淡風輕，謠言平息之後，同事們看我的眼光已經不在刺目，甚至還恢復了昔日那樣的互動，紛紛向我打招呼哈拉，問我在韓國的工作如何？過得好嗎？下次去韓國玩可不可找我當導遊？而我這邊也沒閒著，趕忙挖出了從韓國帶回來的特產分發給這票姐姐妹妹們。

「回來啦。」Yvonne剛好從她的小辦公室出來要影印文件，望見人群騷動之中的我，雖然，語氣還是沒好氣的悻悻然，但，都已經不再含恨怨懟了。

「是。」我，釋出了善意，由衷地對她微微一笑。

辦公室的眾姐妹們已經邊吃著泡菜餅乾和樂天涼糖嘰嘰喳喳的討論起來何時要組團前往首爾東大門還有濟州島，這裡一切的一切看起來雖然都和我離開之前沒兩樣，但是，說不上的感覺，好像就是少了些什麼……

回首，我還會習慣性的望向門外，想著對面辦公室的那個人啊，縱然知道，他早已經不在那裡了而我卻還……

「看什麼看？Ethan早離職了。」喧嘩中，只有Yvonne察覺了我的小動作，她對我說著的聲音輕輕的，或許，對我說著的同時，她也正對自己的心說。

或許，因為太喜歡宇，當初才會那樣興風作浪的與我為敵吧。

我轉向她，再再檢視過那張寫滿思念的消瘦面容，忍不住心有戚戚焉的一聲輕嘆。

在愛情的世界裡，誰又何嘗不是自私的呢……

與總經理簡報過後，我傳了Line給簡良智請他下班後過來公司接我。

沒有多久，他出乎意料的迅速在我拖著笨重行李的面前，還記得，之前他曾經唉唉叫說自己又不是計程車隨Call隨到的，但還是……

只要我需要，他就會出現。

他幫我把行李搬上後車箱，我落得輕鬆的站在一旁，感激的對他笑道。「謝啦，兄弟。」

「我們之間，只能是兄弟啊……」而他只是自言自語的喃喃。

「啊？你說什麼？」

「沒……」

直到最後，我還是不懂，他淡淡的莫名情緒為了什麼，終究，還是安靜下來。「來，上車吧。」

就這樣，簡良智載著我，穿梭在華燈初上的台北街頭，正值下班交通顛峰的時段，我們被擠在車潮裡，因為無聊，他隨口問了，「啊你們到底還有沒有聯絡？」

「和誰？」我轉向他，明知故問的被他瞪了一記之後，乖乖吐出，「沒有。」

「那我之前用Skype好說歹說跟妳說了那麼多是怎樣？妳當我閒閒沒事嗎？」

「啊？你說了什麼嗎？」我偏著頭，故作已經想不起來的無辜狀。

「是我傳了我新的韓國同事照片說要介紹給你當女朋友，然後被你打槍說你只愛用國貨，還要我支持MIT嗎？還是……」

原本只是想要逃避這個話題的卻……

雖然在開車，但簡良智仍撥了個空檔，大大白了我ㄧ眼。

其實，我怎麼可能不懂他要說的？

去了韓國沒多久，簡良智就告訴我了，宇換掉工作搬了家，現在在桃園某間科技大廠上班，所幸他的電話並沒有變，於是，當初怎麼費心解釋宇都充耳不聞的那個死結，都在幾次簡良智厚著臉皮硬拉他上酒吧、黃湯下肚之後逐漸解了套，簡良智還把我們兩個這些年來如何從話不投機的朋友變成莫逆之交的姐妹淘、以及，他怎麼狠毒監督我減肥的過程都一一報告了。

「他沒有怪妳當初隱瞞身份這件事情，而且，早就猜到七、八分，Summer就是歐詩蔚，妳們兩個根本是同個人。」

「這怎麼可能？」還記得，那是我來到韓國的沒多久，正在電腦面前邊吃台灣帶來的阿Q桶麵，邊和簡良智用Skype聊天。

「怎麼不可能？是誰很白痴的脫口說出自己一點都不稀罕價格高昂的精緻巧克力，只因為小時候長得醜媽媽都拿健達出奇蛋來哄她，所以從此養成了對巧克力挑嘴的習慣？是誰吃巧克力的時候都會沾得嘴巴都髒髒的弄得像是偷吃沒擦嘴？

又是誰會拙到只要一受到外在影響就會把心裡的話一五一十全盤托出？還有，全世界應該只有妳歐詩蔚一個會逞強到為了一個耿耿於懷的誤會而欣然接受調職吧！」

「所以，宇他早知道是我了？」我，停下夾著麵條的筷子，整個傻眼。

「就算不知道也早就心裡有個底了，妳以為全世界的人都跟妳智商一般嗎？」

「……」

而我，竟然被消遣了卻仍語塞的找不出任何話語反駁。

「如果有個胖子這麼迷戀我、還妄想跟我告白，我一定超想死的啦，很噁耶！」

「不會吧？難道妳還以為張駿宇真的不會拒絕妳這個死胖子的告白？」

沒有想到，最後，竟然是我自己作繭自縛，儘管拚命想要忘記深深埋藏在心裡的那些灰暗過去與霸凌，而它們卻確確實實殘留在我的潛意識裡，是不是，解鈴還須繫鈴人，我該，也早該釋懷了？

「張駿宇說，在回國之後的確滿想找妳的，畢竟，妳是他在台灣的一個懸念，誰叫妳自己當初要歐鈞蔚封口的，造成張駿宇誤認為妳現在過得很好就好，也沒有繼續尋找妳的理由和動力。」

是呀，既然，宇都這麼說了，那我還……

頓時，車內封閉的空間變得沉默。

我知道，簡良智在等我說話。

良久，我才又吶吶開口，「只是覺得，如果我們真有緣份的話，就一定會再見面的……」

「靠！」只是，當我這麼輕輕說出自己的想法時，簡良智的反應超級戲劇化，「你們連講的話都一模一樣，真的這麼有默契的話趕快在一起就好了，少在那邊拖拖拉啦的歹戲拖棚，我看得眼睛都痛了。」

「那你就不要看嘛……」我則小聲補了這句。

偷瞄一眼他的表情就知道，即使，把話說得這麼機車，但其實，那都是出自於他善意的關心。

說到這裡，我們兩個又不知不覺的安靜下來，簡良智是因為認真開車的緣故，而我，則也很認真的看著車窗外烏雲密佈的天空，不知道等下會不會下雨。

「難得回來，有沒有想要去哪裡？」後來，他悶悶開口。

我轉頭過去，對他微微笑，依我們的深切默契，不用說，他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