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一樣的少女

09

還好，表演出奇成功，當場獲得滿堂喝采，我並沒有受到楊居安太多負面的影響。

當晚收工之後，那些還不算太熟的老學長們說，依照慣例，是要來個例行慶功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發表會圓滿落幕終於得以放下心中大石的緣故，大家看來格外開心，個個眉飛色舞的喜悅洋溢臉上，其中，還有個奇怪的學長大概喝醉了的緣故，數度男子氣概地猛拍我的肩膀，頗江湖味的連連道著自己並未看錯人，要季恩準備卸下社團重擔讓我接棒。

「學長，別嚇壞人家了。」

我還不知所措得要命，這個時候，發現這個窘境的就是季恩，他帶走了我，幾個學長還在背後訕訕開著讓我尷尬的玩笑，「欸，季恩，你自己才是，可別又對人家下手嘿，小學妹，妳就要提防這種看起來多情瀟灑的，多少女生就被他騙了妳都不知道！」

「呃，季恩學長應該不至於會對我下手啦……」

我不知道哪裡有趣的回話惹得在場學長大笑，隨後，他們又逕自喝起來了。

暫時脫離室內震耳欲聾的音樂與煙酒味，外面廊道顯得空寂清冷許多，手上的杯子盛滿鮮黃色飲料，這是季恩拿掉學長硬是起鬨要我喝完的啤酒杯，特意請服務人員幫我換來的果汁。

「那群老人家就是這樣，別在意。」

「嗯。」我乖巧點頭，捧著杯子低首默默飲起果汁。

「今天，妳的表現很棒！」邊說，季恩順手的在我頭頂點了點，幾分讚賞、幾分疼暱的感覺。

我卻因為這個不經意的舉止，心跳狠狠漏了一拍，直到回神，望住那樣燦亮的眼睛才發現自己顯得傻氣的遲鈍反應，小聲囁嚅道，「都是因為學長……」

「叫我季恩就可以了，學長學長的叫得我頭好痛。」

「都是因為季恩……學長你的鼓勵啊！」一時間，我還彆扭地改不了口，卻突然想起了什麼的停住，「啊，對了，Ｐｉｃｋ！」

我咬住吸管，頓時，手忙腳亂的想要掏出口袋裡的那個彩虹Ｐｉｃｋ，才想要還給季恩，這時，阿翔正好從裡面走了出來。

「原來你們躲來這裡啊，那群老人硬要找傅小歆喝，說要當社長得過他們那關！」

「哪關？」我愣愣的，聽不懂阿翔的話。

還有，當社長？我有聽錯嗎？

那天那場的徵選會，難道真的是我走錯場次了？

季恩已經明瞭，起身，把他空了的杯子交給我，當那因為勤練吉他變得粗糙的指尖劃過我的冰涼手背，就像是冬天穿脫毛衣產生的靜電那樣，那刻站在舞台上他給予我的溫柔與暖和一下子都被記憶住似的瞬間重現。

但我不懂，僅是短暫接觸，卻怎麼會有如此強烈的感受，並未會意的怔忡之間，季恩轉身回來，向我交代。「妳別跟來，我先進去。」

於是，沒有選擇的餘地，我只能順從的被留在原地，緩緩地鬆開指尖的力氣，那個微微透出彩虹光澤的ｐｉｃｋ還放置掌心，熠熠閃閃，我望得出神，彷彿季恩轉身離開時也攜走了我的部分靈魂。

之後，我問得悵然若失，「那個……剛剛你們說的是什麼啊？」

「妳不知道啊？」阿翔難以置信的睜著眼睛，一副怎麼會沒人跟我提起的誇張樣子，「這是傳統唷！要當社長的人都得要先和每個社團裡的老學長喝過三杯，才能視為正式被認可通過，像是歃血為盟之類的，歷代社長都是這樣，不過，誰也沒有想到社團會冒出個小女生啦，這下季恩可有得受了……」

阿翔直率的語氣聽在我的心裡反而稍嫌刺耳，原來，我是個負擔。

顧不得阿翔的阻攔，後來，當我重新踏進室內，映入眼底的則是從來沒見過的陣仗，阿翔在我耳邊解釋道，學長們排列成隊，季恩正和他們一對一的猛灌啤酒，當然，本該站在那裡的人應該是自己才對的，然而，季恩卻那麼義無反顧的為了袒護……

是為了袒護我。

我看得擔憂，「怎麼辦啊，這樣看來，季恩鐵定要喝倒掛的！」

阿翔卻若有所思地脫口奇怪的話，「讓他喝吧，喝醉點，才能把真心話通通說出來……」

「什麼？」我一臉疑惑。

「季恩和他女朋友的事，妳不知道吧？他們就要分手了……」

我當然不知道。

正確說法是，關於季恩的全部，我從來都不知道，雖然不意外這樣風雲人物般的男生會有交往對象，但是，連季恩的女朋友我都沒有看過，更怎麼可能知道他們快要分手？

阿翔沒再細細跟我說明，稍後，我就這樣懷抱歉疚直到結束，阿翔半拖半扶著醉了的季恩走，我則幫忙提住兩把吉他，陪他們回到校外租屋處，阿翔熟練的敲下房門，不久，應門的是個女生，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季恩傳說中的女朋友，聽說，她有個詩意的名字，叫做韓畫翎。

「怎麼醉成這個樣子……」

韓學姐沒有責備的語氣，只是細柔的聲音裡透露著幾分擔心，我則在旁邊，局外人一樣的看傻了眼。

她好漂亮。

像從偶像劇裡走出來的人物一樣，當韓學姐驀然回首，那雙瞳翦水的模樣顯得特別靈秀，而我突然想起阿翔方才說過的，為什麼呢？這麼氣質的女生，不是每個男生都夢寐以求的理想情人嗎？

那為什麼，季恩還會想要提出分手呢？

「欸、傅小歆？小歆？」

我還有點困惑，轉眼，季恩已經回到他自己的住處，有賢慧的韓學姐妥善照顧，阿翔反而催促緊張起來，要我快點卸下吉他歸還，阿翔說，今天晚回家，等等又要被女朋友唸，要是那姑奶奶心情不好鐵定是要跪算盤了。

「咦，阿翔你家有個妻管嚴？」

「妳不知道？」又是那副超級誇張的表情。

這樣看來，好像，我還真的什麼都置身事外的樣子。

送走匆忙離去的阿翔，最後，只剩我一個獨自漫步在回到學校宿舍的校道上。

好漫長的今天啊。

從早上排演開始就緊繃神經了，直到現在，終於能夠放鬆心情，雙手插起口袋想要悠閒的走，當摸到那個熟悉的硬物觸感，這才憶起了尚未歸還的Ｐｉｃｋ還留在我這。

掏出這個給予無比勇氣的小東西，突然心血來潮的細心打量起來，這個，與之前我擅自撿拾帶走的那個色澤是同樣的，不知道它們會不會是同一個？

或者，季恩擁有好多好多相同樣式的Ｐｉｃｋ啊，不曉得為什麼，我就有種任性，想要這麼一廂情願的相信這個就是當初被我帶走的那個，畢竟，這是季恩與我之間有所聯繫的開始。

好奇妙的感觸。

可能整天真的經歷太多，好像一下子就突破先前進入吉他社被冷落的冗長日子，記憶迅速更新有著季恩阿翔與老學長們的熱鬧畫面。昔日都只能夠靜默欣羨著的，今天，我已經能夠參與，腦袋還活躍運轉著季恩主動幫忙調整揹帶、在舞台上鼓勵我的樣子、當我被老學長拱著起鬨喝酒，幫我擋酒的樣子……

還有，還有那無法言喻的雙手的溫柔，只要憶起，掌心與胸口就要跟著發燙。

這個時候，遲鈍的自己並未察覺怎麼迂迴的思緒始終掛念著同一個人，而那個人是……

「贓物還沒有還給那傢伙啊！」

「誰？」驀地，我安靜不下的思緒被突然打斷，受驚似的一個旋身，肩揹吉他迅速閃過那出聲嚇唬的始作俑者面前，險些揮在那俊逸臉龐。

楊居安幸虧避開得快，「喂，殺人滅口啊！」

「哼，能除掉你也算是為社會大眾做件好事啦！」狠狠瞪了楊居安一眼，就知道是他，除了這頭號敵人，我還真的想不出來第二人選會有這樣無聲無息出沒的本領，「現在是晚上耶，沒被你嚇死魂也飛了一半！」

「嘖嘖，怎麼就不見妳在那群老傢伙面前囂張？」楊居安沒什麼大不了的把ｐｉｃｋ搶去，在月光底下端詳。

他指的是社團學長們？

「我有什麼辦法，他們是學長耶，而且……」

懶得聽我支支吾吾的解釋，楊居安已經逕自走掉，明明一開始問起的人是他耶，他則不太稀罕的把ｐｉｃｋ丟還給我，沒頭沒尾的落下這句，「勸妳離他遠一點！」

「你說誰啊？我才要離你遠一點咧！」

不理我的叫囂，他早就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