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一樣的少女

13

等待練團的那個下課後，我在獨自逗留社辦外頭的長廊望見了秋日即將到來的預告。

起初，我沒有發現。

明明是清澈透藍的天空，亮晃晃的太陽映在漆白有些斑駁的牆壁畫出積年累月的歲月痕跡，一片枯黃樹葉就當我仰望著這樣的氣象時翩然飛落，伴隨著細細密密的小雨，聽說，這就是陽光雨。

我感到困惑的伸手讓沁涼水滴盛在掌心，因為練團據點就在室外長廊的緣故，曾經團員們有過協議，要是遇到雨天就得暫停練團，要是器材音箱受潮就不好了。

平常的這個時候，大家早就準備就緒，地上佈滿延長線和效果器，走路必須避開那些糾纏成密密麻麻的路障，有時候得要像跳格子那樣的跨越才能慎防被絆倒。

初次來到這裡，季恩揚手介紹即將成為我們練團據點的那天彷彿還像昨日般的熱鬧重現，不知道是誰先起鬨的，由於這個地點簡直就像在路邊，大家還嘻嘻哈哈的一致舉手贊成改名『路邊攤』。

當身為社長的季恩宣布他已經利用社團名義接下校慶表演的活動，這會是路邊攤第一次的公開亮相，團員們還因此興奮得摩拳擦掌。

突然無法適應這樣的冷清，我下意識回望身後這座長廊，依舊空寂。

半晌，一個人自言自語起來。「應該不會有人來了吧？」

才猶豫著是不是該要離開，驀地，耳畔飄起一陣電吉他放肆狂飆的琴音，我因此好奇上前，就像在化工館狹小樓梯間初次撞見的那樣，暗色的窗門映照出那個獨自背對著彈吉他的身影，驀地，季恩心有所感的回眸，發現我也發現了他。

「咦？」

「原來，我們都被放鴿子了啊……」

於是，也不知道怎麼開始的，我就這樣臨時興起的加入季恩，這天，我們像是傻瓜一樣的玩起角色互換的遊戲，特地

將所有的器材音箱搬到練習據點，一下子他當鼓手我當吉他手的、一下子他彈貝斯而我彈Keyboard的隨意唱歌，盡興揮灑這天同樣被遺忘的時光。

雨勢不知不覺的下大，叮叮咚咚的打在屋簷像是伴奏，直到水滴落進廊道湛濕了我們笑著唱歌的臉龐，這才緊急停止嬉鬧，將所有會淋到雨的器材往室內挪移。

「咦，這是……」

直到收拾差不多，當我慢下手邊工作，目光被麥克風架上的閃耀光芒懾住，走近，發現竟是一條彩虹Pick串成的項鍊，我下意識的從口袋裡拿出當時季恩交給我的那個，放在掌心上細細端詳，它們是一對的。

「這個……」

我還傻傻捧著，驚奇得無法言語，季恩已經來到我的身邊，在我尚未問出口之前，早先搶走了那條項鍊，作勢要往廊道外頭的草叢扔去。

「啊，你要幹嘛！」我連忙舉高了手阻止。

「拿去丟掉，」季恩沒理我的誇張動作，下秒，就誠如他所說的，真的丟掉。

瞬間，雨夜的暗黑裡畫出一道銀色拋物線。

我跟著衝了出去，情急之下跳入草叢堆裡，「為什麼要丟呢？那麼漂亮不是嗎？」

「別找了，那是……」

我聽不進去，沒有察覺季恩被勾起的悲傷面容與言不由衷，只是在滂沱雨中彎著腰找尋，甚至，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會淋溼，直到手上再度拾起那條被遺棄的Pick項鍊，才興高采烈的呼喊，「我撿到了，這是我的了。」

他則沒有多說什麼，半晌，悶著聲音，「又不是什麼寶貝的東西！那只不過是……」

「幫我戴，好嗎？」我開心的回到廊道，正要急於戴上，卻不慎和頭髮纏繞在一起。

「笨蛋！」

「笨蛋就笨蛋，我沒關係的，」我低下頭，喃喃自語，「只是，不想看見你不開心的表情啊……」

季恩他……

他沒有聽到吧，我沒關係的，只是，不想看見他那麼不開心的表情，我會跟著難過。

好久，幫我戴上項鍊的季恩不曾再開口，於是我緘默著，靜靜握著胸前的Pick，為什麼，這個東西會害季恩有那樣的表情？

我這麼魯莽的搶了過來，會不會再讓季恩見到就憶起不愉快的過去？

或許，是與已經分手的韓學姐有關？

「我不曉得，那些成天巴著我唱歌的女生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喜歡真正的我，她們甚至不懂不認識我，卻可以這樣一個個獻上愛情？然後，直到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才發現彼此其實一點也不合適？」

就在我自責的胡思亂想起來，季恩開口了，低啞的聲音有些猶豫地說著。

「我到底哪裡好？只不過長得不難看，然後會彈吉他？所以就能讓她們輕易的愛上我？」

「不是的！」

瞅著眼前的季恩，是我從來沒有看過的悵然若失的季恩，突然，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就這樣自以為是的冒出論調，「我所認識的季恩除了那些表面的東西，他更擁有比誰都旺盛的熱情和精神，除了彈吉他的專注，你還是一個對人很好的男生，你很體貼、你很有趣、你很善良、你很……」

不知不覺，我脫口說得好長一串、說得口沫橫飛、說得到了最後已經自己慌張起來不知所云，然而，這個時候的季恩，那般空洞的眼睛終於甦醒般的再度擁有靈魂，神情複雜的望住我，有點詫異、也有點疑惑。

甚至，是我看錯了嗎……

我好像看見了……

好像看見了有著什麼不確定的情感在那樣炯然發亮的眼底徘徊。

楊居安天外飛來一筆的警告言猶在耳，我卻，卻決定再也不管的繼續說著，「反正，季恩你才不是自己說的那樣，你不是個只會彈吉他的人，就算，就算你不再彈吉他了，我還是一樣喜歡你的啊！」

為什麼，當他那樣說著的時候我好生氣，激動得胸口都痛了起來。

「喜歡？」他凝望住我。

而我，幾乎要忘了這樣的眼神，驟停心跳。

喜……歡……？

啊，我說錯話了。

「是……像學長一樣的喜歡、像哥哥一樣的喜歡、像……像長輩一樣的喜歡……」

我越說越小聲，最後，羞愧得想要轉身逃跑。

只是，他拉住了我的手腕。

「笨蛋。」

這次，語氣是溫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