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一樣的少女

21

放學前的最後一堂課，當我剛從數學老師的辦公室領完班上同學的考卷經過穿廊要回教室，遠遠地便望見前方一陣騷動。

我並不是那種愛湊熱鬧的個性，只不過那裏確實是我會路過的地方，一堆人群鬧哄哄的向著校園佈告欄在討論什麼，我沒有刻意要聽，但那些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還是自己竄入我的耳裡。

「欸，聽說今年聖誕舞會的舞王舞后候選人出爐了。」

「那有什麼，每年還不就那幾個人在競選的？我眼睛瞇著都能猜中又是王子和安又琳蟬聯寶座！」

「才不會咧！我的女神沈小萌有被提名耶，今年她一定會當選的！」

「唷，剛剛化學課打瞌睡的時候我還夢見她和我一同在花園裡嬉戲玩捉迷藏呢……」

「她哪和你這個宅男玩捉迷藏啊？她明明就在我的夢裡和我一起打怪！」

「你才宅男咧，還打怪！」

我手裡抱著的數學考卷差點沒有掉下來。他們口中口口聲聲說的那個沈小萌又是我嗎？這個學校裡應該沒有人和我同名同姓了吧……

我超傻眼的，誰？是誰陷害我的？放輕了腳步，我一副被害妄想症的模樣小心翼翼掃視周圍，到底是誰把我提名舞后的啊？我根本沒有要參加聖誕舞會的意思、更遑論是提名舞會皇后候選人這件事了！

喔！真害！要是這事讓安又琳知道，她一定又恨不得衝上來搧我巴掌！

歐文剛好路過，看見我在，立即朝我微笑，「嗨小萌，恭喜妳了，聽說妳儼然成為校園新一代的人氣女王！」

原本向著佈告欄討論的大夥兒聞聲，紛紛轉過身來看我，一個勁兒的將我團團包圍住，有人激動的對著我拍胸脯保證說他一定會選我的，我還來不及問他是和我在花園裡嬉戲玩捉迷藏的那位還是另一位一起打怪的，又有一派女生拿著輕蔑不可一世的眼神上下看我，開誠佈公地向我說著她們還是喜歡安又琳，要我這個路邊冒出的小咖別做夢會篡位成功了！

「你們在幹嘛？擠在這邊做什麼？」

王子賈斯汀從後面穿廊走來，應該是要來找歐文的，一見到我被圍住動彈不得的情況，立即上前為我舒緩，「讓開讓開！」

大家一見到是王子，更加瘋狂推擠了，「王子，沈小萌是因為你的關係才入圍舞會皇后提名的嗎？」

「那你們有在一起嗎？」

「該不會是沈小萌利用你才能入圍的吧？」

各種立場的輿論立即排山倒海而來，歐文和賈斯汀忙著推開這些根本不受控制的人群，王子則是拉住我的手，頭也不回的離開這些紛紛擾擾。

我們逃離了學校，隨意跳上一班即時發車的捷運車廂才發現是開往淡水的，就這樣，來不及想到翹課會不會被學校老師發現或是被爸媽罵，我體驗到了人生第一次翹課的奇妙經驗。

坐在淡水支線的捷運車廂內，這個時段的人並不多，但畢竟身穿高中制服的緣故王子和我總是有些顯眼，不知道別人會不會一看我們就知道是翹課的小孩，或許還會誤以為我們是從學校逃出來私奔的？

我知道應該是我想得太多，但我亂七八糟的思緒還是持續運轉著不肯靜止下來，身邊的王子倒是不那麼緊張兮兮的，他只悠悠哉哉地將視線望住向後流轉的窗景，當列車帶領我們逐漸駛離城市裡密集叢生的高樓，映入眶底的是氣勢如虹的關渡大橋以及綠雲浮動的紅樹林，飽和湛藍的晴空上偶有幾隻飛過的白鷺鷥，遠遠看去，這樣明淨的淡水河道簡直像是一幅水彩畫夢幻。

出了捷運站，我們就在河岸邊隨意走走，風絮不斷舒服地擦過我的臉龐與短髮，於是煩躁的心情終於撫平了些。

因為不是假日的緣故，沿路做生意的店家和攤販不是太多，三三兩兩的冷清開著店營業，王子和我兩個則走馬看花的亂逛，突然，他在一間看來不怎麼起眼的花店前佇足，我差點撞上他。

「怎麼突然停下來？」

他沒理會我的小小埋怨，只是逕自在花店裡繞來繞去像在尋找什麼重要的東西，花店小姐一見有客人上門立即堆滿親切笑容，買花嗎？送給小姐的？粉紅色的玫瑰花很適合她唷，還是這種桔梗也挺可愛……

儘管花店小姐怎麼殷切介紹，他都不怎麼搭理的樣子，我跟在王子屁股後面，只得頻頻陪笑，「呃，不用啦，我們只是路過看看而已……」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莫名其妙喊得好大聲，一副在路邊撿到千元大鈔那樣驚喜，「啊，就是這個，找到了！」

「什麼就是這個啊？」我和花店小姐好奇上前，沒有想到他轉過身來，手上已經捧了一盆胖嘟嘟還帶著刺的……

「不過說真的，比起這些阿花，我更喜歡仙人掌。」

「我喜歡仙人掌，很奇怪嗎？」

「這仙人掌……是要送給小姐的嗎？」花店小姐匪夷所思的表情根本和王子當初聽到我喜歡仙人掌的模樣是如出一轍的啊。

他點點頭。「對，請幫我包起來。」

「呃，要送女生的話，」花店小姐頗傻眼的偷瞄了我一眼，話說得小心翼翼，「真的不考慮玫瑰花或是桔梗之類的嗎？其實向日葵也是個不錯的選擇的，至於這個仙人掌……」

「不用了，我就要這盆。」

就這樣，我們兩個在花店小姐詫異傻眼的目視下離開花店的。

一出花店門口，他便將那盆包裝精緻的仙人掌遞給我，「喏，這送妳，不用太感動唷。」

儘管他都百分百是在耍帥的這麼說了，但我是真的很感動啊。

低頭玩弄著這盆圓圓胖胖的小玩意，是不是圓形的東西都比較具有療癒性啊，像我最喜歡的黃色小鴨也是一臉圓嘟嘟的啊，總之，滿心歡喜的自己正要開口說出謝字，王子已經先叫住我。

「小明……」

「嗯？」

他望住我，眼底猶如星火的眸光點點閃爍著，卻也躊躇著，言不由衷。

這樣的眼睛讓我不由得又想起那夜他吻我的畫面，風絮又來，吹落了河岸邊深秋的落葉，也吹起我心裡沒有來由的煩惱與憂愁。

「妳有一點喜歡我了嗎？」

「可是，怎麼我越來越喜歡妳了啊。」

我下意識的脫口，那個心底困擾自己很久的問題，「你，喜歡哪個我？」

「……」他沒有反應過來。

倒是我自己，怎麼會忽然問這麼奇怪的問題，搞不好王子還會以為我自戀耶，「沒事沒事，當我沒問！」

我懊惱的掩住臉頰趕緊走掉，天啊，沈小萌，妳幹嘛沒頭沒腦的這樣問，妳真蠢耶。

「只要做妳自己就好。」他追了上來，青黃不接的冒出這句。

「我喜歡的是真實的妳，而不是名牌堆砌出來的做作女生，喜歡妳踏實的樣子，也喜歡妳在街頭上發傳單發面紙，也喜歡妳開Go Gar的時候雖然慢吞吞的卻不服輸的樣子。」

「我還喜歡妳剛剛問我喜歡哪個妳的妳，超真實、超可愛、超級喜歡的！」

因為他毫不掩飾的剖心直白，我的心中猛然一震，凝著他的專注眼眸，明明是陽光灑滿整座老街的燦爛午後，卻仿若跌進黑洞，跌進那雙瞳仁深處的黝黑。

我，真的可以喜歡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