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一樣的少女

翌日，晨起。

夏季天亮得特別早，窗外映見透明澈藍的晴空，我睜著惺忪視線望向那樣的好天氣，還在掙扎要不要起床。

翻個身，心裡淨咕噥怎麼這一覺睡得腰酸背痛，再想拉拉被子，卻什麼都搆不到邊，只碰著了許多硬梆梆的相本，如骨牌效應般應聲散落一地。

嗯？再把懶洋洋的目光移至那堆癱亂的相本，才想起來，昨天一定是看照片看到睡著。

難怪，在這堅硬的木質地板睡上一晚，再怎麼勇健的人都會唉唉叫的，更何況我這個『奧少年』。

於是，不得不起床，才八點半，大清早的，樓下已經不怎麼平靜，爸爸爽朗的笑聲和媽媽肺活量甚好的高談闊論此起彼落的。

家裡有客人？

走到廁所，我ㄧ邊擠出牙膏一邊想著爸媽退休後也真是好客，常常走在路上、在運動散步的途中或是登山健走的偶遇都能認識很多志同道合的人並且進一步的成為常來家裡泡茶的好友，這些人，也多半都是教育界的，不是哪個小學的退休主任、就是哪個國中高中的任職老師。

我也覺得很奇妙，這小小的東勢鎮上，哪來這麼多當老師的啊？

總之，等等下樓我就默默繞去廚房偷個早餐吃就好，才不要傻傻地出來拋頭露面的，還得賣笑。

打定主意，我便身手矯捷宛若飛賊般的溜下樓，很好，爸爸媽媽和不知道哪裡認識的客人都聚在客廳，我就不客氣大搖大擺的走進廚房，先倒了一杯冰牛奶，再找到一顆炸彈麵包，肉鬆口味的，偶洗番！

「啊！」才要再度默默的回到樓上房間享用，一個轉身，見鬼似的，我尖叫出來。

「啊！」那個始作俑者的『鬼』則為了搶救我幾乎灑落的牛奶，跟著尖叫出來。

來不及了，牛奶灑了一地，而偶洗番的炸彈麵包已經不知道什麼鬆手的，掉到地上再滾到餐桌底下，而我，我覺得我的下巴也快要掉下來了！

「什麼事？什麼事？」

這時，天使般的可愛弟弟左手拿掃把右手拿拖鞋的從距離我們最近的廁所衝出來，問我是有壞人還是有小強。

我指著機車男，終於反應過來，「為什麼你會在我們家！」

「妹妹，怎麼這麼沒有禮貌，起床沒有先跟客人問聲好咧？」媽媽不知道什麼出現的，一手搶下我的杯子，另一手則忙著奪走機車男已經拿來的拖把。

「師母，我來就好。」我冷眼旁觀，嘿啊，這麼賢慧的話就讓他來拖就好了。

嗯？師母……

這麼稱呼的話，那他不就是爸爸的學生？

現在是怎樣啊？我瞄了弟弟一眼，還想從他那邊得到些暗示或是資訊，媽媽正示意弟弟來幫忙收拾殘局，「慕翃這裡先幫忙拖一拖，慕心還沒跟老師們打聲招呼呢。」

哈，猜對了吧，又是老師們的聚會，但是，這機車男怎麼會在這裡呀？

他還跟在我的旁邊，和媽媽有說有笑的樣子，看得我ㄧ肚子莫名其妙卻也只能悶不吭聲，又不是要嫁來我們家當媳婦的，幹嘛對我媽像討好婆婆一樣？

「妹妹，這是王老師，」媽媽邊走過短短的迴廊，堆起笑容邊介紹，「王老師，這我們家老二慕心，年紀跟你差不多大唷。」

唷？原來是老王啊……

我頗不屑地點點頭，媽媽繼續說道，「今天來的幾位老師都是學校的後輩，有一兩個很年輕的，你們可以交個朋友！」

「才不……」

才不要！我最討厭當老師的了，一臉抗拒，還沒有說完就被媽媽先拎走了。

「這是陳老師！」

唷，小陳哪。

「這是李老師！」

啊，小李子嘛，跪安吧。

「還有，這位妳認識啊，小時候教過妳的徐老師啊！」

媽媽真的很忙耶，我實在是有點招架不住，心裡已經在大聲呼救了，臉上卻還得擺出相當知書達禮、甜美可人的笑靨，「徐老師，這是慕心啊，以前國樂班給你帶的！」

「哎啊，這是慕心嗎？姐姐慕綺也是我帶的啊，都這麼大啦，長大變漂亮了呢，小時候，這慕心就是班上的小可愛……」

哼，最好是。

會這麼討厭老師還不是因為四年級那年考上了學校設立的國樂班，雖然說是國樂班，卻也是傳說中的資優班，於是，從小就看慣這位為人師表徐老師偏心寵愛那些不是功課特優、琴拉得好、就是家中富裕出資闊綽的學生。

至於，我這種功課平庸又財力不足的，自然不得老師的緣，就會往灰暗生灰塵的角落搬椅子坐了。

這樣說來，這位為人師表對我當年幼小的心靈還真的傷害頗大耶。

總之，輪流寒喧過一遍，當老師們的話題再度開啟，我終於可以默默退到廚房去找尋剛剛滾到桌底下的那顆炸彈麵包，那可是我的早餐耶，只是，背後怎麼還有股涼颼颼的寒意，甩都甩不掉。

「關小姐、關小姐妳在……」我都已經趴在地上了，這機車男還緊緊跟在我的身後，學我的動作，也跟著趴下。

「誰是關小姐啊？」我將臉緊貼地板，目光四處搜尋麵包的下落。

「妳啊。」

「小姐我姓劉你不知道嗎？」這下，我被弄得不耐煩，乾脆起身看著他。

而他好無辜的樣子，「知道啊，可是……」

「可是什麼！」我失了耐性，幾乎用低吼的。

他不知道肚子餓會讓人脾氣暴躁嗎？

「因為上次我問妳叫什麼名字，妳回答我……」

他話沒說完，倒是，自己說著說著，噗嗤笑了。

這傢伙笑起來像極了無害的小動物，是滿可愛的啦，但現在我真是餓昏了，實在是沒有閒情逸致再多加欣賞或憐惜。

「因為上次你問我叫什麼名字我回答你？」

同時，我也想起來了。

那時候，我回答他『關你屁事』，所以他才會關小姐長、關小姐短的。

這個機車男是專程來找碴的嗎？

我於是狠狠瞪著他，「你到底要幹嘛啦？」

「在找這個嗎？」他才從桌上遞給我思慕已久的炸彈麵包。「剛剛掉下去的時候，我就有先撿起來了，妳很餓吼？」

「……」

我已經，不用吃炸彈麵包了。

就算不用引燃，我都會被這傢伙弄得倒數三秒應聲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