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一樣的少女

我想，抵達傳說中什麼療傷系的私房景點之前，我都會非常哀怨的提醒機車男，我懷裡還抱了一顆大西瓜。

「好重唷，是什麼東西沉甸甸的壓在我又細又瘦又性感的大腿上啊？」

「……」

「哎啊，奇怪了，怎麼會有顆西瓜躺在我充滿母愛的溫暖胸懷呢？」

「……」

「天哪，這應該是偽裝成西瓜的綠色石頭吧？重死我了！」

「……」

一路上，機車男聚精會神非常專注的騎車，根本無暇理會背後哀哀叫的我，我因此嚴重懷疑他的聽力有問題。

約莫十分鐘的路程，直到我們彎入某條小徑，機車男才慢下車速，將車子隨意停放在這看似荒山野嶺的路邊。

摘下安全帽，他的第一句就是，「妳看起來不像心情不好嘛，整路都這麼聒噪！」

唷，他聽得見呀，那幹嘛還裝聾作啞的，機、車！

「來吧！」

他領著我，熟門熟路的撥開長得幾乎要比我高的芒草，果然出現一道曾經有人走過的小路，再往前，便能瞧見猶如隱密在山裡的靜僻溪谷，有著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喜。

好吧，我不得不說，這真的是私房到不行的私房景點，真的。

一邊走著，不絕如縷的流水聲由遠而近，路的盡頭便是一道蜿蜒的小溪，寧靜幽然地潺潺流動著。

「到囉。」

機車男簡單的報告，放下手裡的西瓜，一派悠閒地坐在溪畔的大石頭上，他捲起褲管，將光溜溜的腳丫泡在清冽的溪水裡面，「啊，好涼，好舒服呀！」

他純真得像個小孩，朝我露出開心的笑靨，招招手，「快來啊！」

「才不要！」我莫名的抗拒，「我怕水裡面會有不明生物會咬掉我的腳指頭！」

機車男才不以為意，他涉水走來，大概為了證明這裡沒有大白鯊或是威尼斯水怪吧。「來啦來啦，來這裡坐嘛！」

他拉著我過去，而我則是盛情難卻的只好跟著他走，然後在他剛剛坐的大石頭上接著坐下。

「妳看，這裡很多小魚唷！」他指指我們身旁的水面下。

「還真的耶！」

我驚奇的睜大眼，興味打量著那群游來游去的小魚們，突然就有那種想要逗逗牠們的念頭。

原本想要伸手的，卻遲遲停在半空中，這裡真的沒有不明生物會咬掉我的小指頭吧？

我還在心理建設，一道水花便嘩啦啦的潑在我的身上，我抬頭，機車男笑得很洋洋得意，他一邊對我叫囂，「膽小鬼，平常看起來這麼恰北北的，妳原來不只怕打針還怕水唷！」

我氣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潑水反擊了再說，「什麼膽小鬼！你才是機車鬼啦！」

好吧，我承認我們兩個都很幼稚，因為我們就這樣打起了水仗，你來我往的互不相讓，說真的，當踏進清冽的溪水時，那股沁涼快意感覺真的很棒。

直到我們兩個都濕透了，相互忘了對方滿是水痕的頭髮臉龐，這才説好停手。

「哈哈，看吧，這個溪裡才沒有什麼不明生物咧！」機車男朗朗說著，這傢伙，都說好停戰了還不忘糗我啊。

「啊，差點忘了！」他轉身跑回來抱了差點被我們遺忘的西瓜，又不知道去哪裡撿來了一根樹根，再回到我的面前，笑咪咪的問我，「妳有玩過打西瓜嗎？」

「很抱歉，我只玩過打地鼠。」我只能據實以報。

「很好，那今天，就是妳的人生初體驗了！」

「啥？」

是的，今天就是我的人生初體驗的，因為還沒等我答應說要玩打西瓜這麼浪費食物的遊戲，機車男已經把樹根充當木棍的塞到我的掌心，他說因為沒有帶到矇眼睛的手帕，所以他便用他的手掌直接覆上了我的眼。

頓時，視線一片黑，本來想要掙扎拿開他的手掌，直到感覺到他靠近時候的體溫，背後碰觸到那厚實的胸膛像能帶給我安全感般的，我的情緒逐轉穩定下來。

他在我的耳邊說道，「想想早上誰欺負妳啦，把這些臭傢伙的大頭都想像成他們是一顆大西瓜，是妳現在要打的大西瓜，來來，就在妳的正前方，用力給他敲下去！」

什麼？妳幹嘛沒事和人家分手啊？難道是想打定主意要當嫁不出去的老姑婆了嗎？

媽媽刺耳的質問在耳邊迴盪，加上機車男絕佳的導引，原本早就忘了的我，登時絕得全身熱血沸騰，充滿殺氣！

「臭老媽！這麼會唸，不分青紅皂白的就要唸我，妳以為我想這樣嗎？妳以為我很高興自己被甩了嗎？嫁不出去又不是我的錯，我有什麼辦法？

臭慕綺！妳也莫名奇妙的可惡，嫁了一個好老公就算了，還這麼囂張的這麼會生，一次就能生三個小孩出來，害我壓力這麼大！

唷，還有，隔壁詹老師的女兒！雖然平時我跟妳無冤無仇，可是說真的，妳長得沒我優、身材沒我瘦，既然這樣都能嫁出去了那為什麼我還在這裡！」

越想越氣，有人說過化悲憤為力量大概就是這樣，我揮著樹根胡亂敲敲打打一番，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覺得幾乎耗盡全身氣力，直到機車男在我耳邊大叫「哇，真的打中了耶！」才收手的。

真正停下來的時候，我才發現淚流滿面的自己，原來我，倔強的心，是真的受傷了。

機車男沒有太訝異我失控的情緒，只是伸手，安靜地為我擦拭臉龐縱流的淚水。

「我，真的好可悲，對吧？」半晌，我幽幽地說。

然而，他沒有答話。

「只能自己在這裡氣我媽氣得要命、氣慕綺還有隔壁詹老師的女兒，可是我卻、我卻沒有辦法提起勇氣去恨那個拋棄我的人。」

因為，我還愛他。

而且，不知道怎麼辦。

「如果是我，就不會讓妳這樣傷心。」

機車男突然迸出這句，我抬眼，凝視他異常認真的深邃眼神，壓抑卻飽合的情感。

本來，想要揶揄他的，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突然笑了出來，淚卻跌得更兇。

笨蛋，我說不出來。

謝謝你，謝謝你這麼善良，最後，我也說不出來。

而後。

機車男在用他隨身帶著的折疊小刀處理被我擊中的西瓜，我則靜靜地坐在他的身邊，無意識的放空。

「怎麼樣？心情好多了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機車男貼心切了一片沒有遭我荼毒的西瓜，連同他依舊的關懷，一同遞上。

「吃西瓜消消火吧，順便補充水分，剛剛眼淚流了好多呢！」

聽到他這麼說，我不知怎地又再度放聲大哭，一邊抱怨，「機車男你真的很不會安慰女生耶。」

「嘿嘿，對呀，」他搔搔頭，一副很沒輒的樣子，「也是因為這樣，被珊珊甩了之後我就這樣一個人一直單身到現在了呀。」

他轉頭過來對我笑嘻嘻的，「我真的很不懂女生吼？像傻呼呼的木頭一樣。」

「才不是呢！」聽到機車男這樣消遣自己，不知道為什麼，我衝動地搶著開口反駁。

「嗯？」他奇怪地抬眼看我。

「我的意思是說……是說……」望著他的臉龐，我卻不知道怎麼接下去了。

才不是呢，機車男你是體貼的人，總是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現身，無論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陪我去參加那場鴻門宴還幫我買衛生棉，我生病的時候照顧我、還有，今天。

我也是這個時候才發現的，機車男你，原來，一直陪在我的身邊。

「吃你的西瓜啦。」我說不出來了，只能把他手中的西瓜硬塞到他的嘴裡。

他則笑得像個小孩子一樣，躲避著我粗魯的動作，「呵呵，好啦，我自己會吃啦。」

看著機車男這麼可愛的表情，心裡，淨是說不出的欣羨。

真好。為什麼你就可以這樣的處之泰然，而我卻要承受我媽那樣歧視苛刻的言語壓力呢，難道因為我是女生的關係嗎？身為女生，就這麼不值嗎？到底是誰規定的？沒有結婚的女人就沒有資格得到幸福嗎？

「呼……」一邊想著，我忍不住沉重地嘆了口氣。

「又怎麼啦？我的大小姐！」

「記得我之前問過你的嗎？機車男，難道一過三十歲我就真的會變成出清不了的瑕疵品嗎？」

「沒有的事。」他放下了西瓜，很認真卻又不會怎麼表達般的，「就算真的是出清不了的瑕疵品我也……」

大概想起來上次被我說他很機車的教訓，他又趕緊改口解釋，「啊，不是說妳真的是瑕疵品的意思啦，我是說、是說……」

瞧他如此這麼笨拙的反應，就算他不用說明，我也懂得他的體恤了。

「妳是一個很棒又很漂亮的女生，是真的唷，在我眼裡，妳擁有獨特的價值，而不是像妳說的那樣，就算過了三十歲，妳也不會真的變成出清不了的瑕疵品的。」

「真的嗎？」

「嗯，真的，」他點頭如搗蒜的一口氣說著，「如果過了三十歲妳還沒有人要，我就負責把妳娶回家好了，這樣妳不會變成出清不了的瑕疵品而且還可以出來競選里長、以後換選鎮長。」

我噗嗤笑了。

這瞬，被安撫了的心情終於平靜下，大口咬了一口西瓜，「哇，好甜。」

他也跟著開心笑了，「嗯，真的好甜，對吧！」

然而，我沒有告訴他，再兩個月，我就要滿三十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