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一樣的少女

11

開學後不久，九月的天氣還酷熱得嚇人。

當我尚未意識到自己已經成為社團接班人的身份，季恩早先幫我請好了公假，於是，印象中，我的第二次公假就是為了星期三的社團招生活動。

放掉兩堂討厭的閱讀課，大家相約在校外某位老學長的租屋處，當學長們遠遠望見手上抱著一堆招生海報的我，個個禁不住感動得都要留下眼淚，後來，聽阿翔的解釋，我才明白，之前社團幹部淨是些粗手粗腳的男生，已經很久沒人主動製作招生海報了。

「那，這樣怎麼打廣告啊？」我懷疑的偏頭回想，去年招生的時候，的確沒有看見吉他社的招生文宣，某某社團的倒是隨處可見。

「靠美色啊……」阿翔瞟瞟走在前頭的季恩，不意撞見老學長凶狠發亮的眼睛，趕緊改口，「呃，口碑。」

折騰許久過後，為了方便起見以及節省時間，雖然不過數十公尺的距離，最後，老學長還是提議裝備繁多的大家騎車回到學校。

就這樣，學長們很快找到平時搭擋的同伴上車，阿翔則是因為家裡有個妻管嚴並沒有與誰雙載，而我，就在大家都坐穩了預備出發之時卻還躊躇的站在原地，沒有歸屬的後座。

「上來吧。」然後，季恩朝我招手。

「真的可以載我嗎？」我怯怯的問，「你女朋友，就是那個韓畫翎學姐……看到的話也沒關係嗎？」

就像是某個電影畫面似的播送，那晚，韓學姐與季恩共處的光景乍然浮現腦海。

都已經過了一個暑假，想要分手的念頭應該淡忘得差不多了吧？

你和那個楚楚動人的學姊還好嗎？突然，有點想要這麼問。

「什麼？」                

當然，我沒能問出口。

季恩則是沒有聽清楚的樣子，他載著我溜下長坡，倏地撩起一陣徐風清涼，當我還在撥掠惱人的瀏海，他忽然轉頭過來，這一瞬間，那麼燦亮的眼睛、總是孩子氣的表情，一下子全部映入我毫無防備的眼簾與心底。

「沒事！」我緊張兮兮的快速錯開與他撞在一起的視線，心臟噗通噗通的亂跳。

直到進入選社現場，當大家開始使出渾身解數招生，我仍若有所思的發怔，彷彿，在那個短暫之間，季恩匆匆地從我的心裡拿走了什麼。

「別發呆了，專心點。」

他倒是不以為意，經過身邊順手敲敲我的頭頂提醒道，拿了瓶礦泉水喝，沒有休息多久便繞回演唱的攤位，提起吉他，再度炒熱現場氣氛，贏得許多掌聲。

這天，季恩首次獻唱抒情曲風的旋律，看似是心血來潮想要唱起緩慢節奏的樣子，或許，因為從來沒有聆聽過這樣的季恩，總覺得，那埋首撥弄琴弦的側臉看來有些落寞。

阿翔從身邊走來提醒我得要加緊手上工作，我還是心不在焉的應聲，視線情不自禁的轉移，靜靜凝睇那個獨自演唱的身影，在午後陽光之下像是染了色的更顯奪目耀眼，還有，那些佇足觀賞鼓掌的人潮，看久了，不知不覺這樣的熱鬧光景成為永恆畫面，往後，很久很久以後，當我回憶起季恩，總會想起這刻。

直至招生結束，我都還深陷莫名的恍惚當中，季恩收好吉他之後，匆匆拾起桌上的社員資料，趁空檔對我關切幾句，

「怎麼樣？今天的狀況還應付得來吧？以後這片江山都是要交給妳的唷！」

「我……」

還沒說上什麼，季恩早一步轉身，交代著自己必須提前離開去參加學期初例行的社長會議。

「以後練習樂團可能要移到空間大一點的地方，所以等一下我要先去課指組辦申請跑流程，對了，前幾天我找到一個鼓手可以加入我們……」

邊走，季恩和阿翔已經討論起來，我傻愣愣的，沒能接得上話，什麼辦申請、跑流程的，我一個字也聽不懂，好像很難的樣子。

他離開後，阿翔負責領著我走，一面閒聊起來，阿翔說，季恩和韓畫翎分手後，預備要為我特訓上課、加強我的琴技基礎，雖然聽著，我突然無法再繼續專注，他們，還是分手了嗎？

「別看季恩那樣，他啊，其實最近心情是低落的，別以為先說分手的人就不會受傷，他自己也難過好久的，只不過社團招生的緣故，無論如何都要振作起來，這樣才有身為社長的擔當啊！」

明明不關我的事，平常，自己也不是那種會過分關心身邊朋友的個性，而我……而我，此刻擔憂的卻不是自己即將面臨的困難磨練，而是，季恩他……

憶起方才季恩唱著的那首情歌，略微感傷的旋律還在耳邊迴繞不止，當他若有所思的埋首撥弄琴弦，看來有些落寞失意的樣子，我以為陽光氣息的他總不會擁有如此的表情，然而，那個表情的季恩真的很……

我不會形容，或許，他本來就不適合失意吧。

學長硬要起鬨拱我喝酒的那晚，或許，那個時候，季恩並不是因為袒護我，而是真的想要藉此好好醉一場吧。

為什麼呢，既然會難過，卻還是要分手？

關於愛情，當時懵懵懂懂的自己全然不能明白，只是下意識的回頭，凝望那個身影。

季恩早就走遠了，逐漸隱沒在燦爛夕陽餘暉的他，遠得像是另一個世界並不能夠觸及的人。

那個時候，面對這樣陌生的距離感，我只是似懂非懂，殊不知道，而後的自己總是費心追逐，就算花上好多年、好多年的時間，卻從來未能真正跨越什麼，在季恩與我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