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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遺棄的誓言

搭乘森林火車沿著鐵軌緩慢駛動,蜿蜒繞過濃蔭樹木,爬上陡長的山丘,窗外,風景開始向後流轉換移。

因為非假日的關係,列車上旅客稀稀落落顯得冷清,我對著那扇亮晃晃的玻璃窗戶呵氣取暖,上次來的時候,也是這樣乍暖還寒的季節。

凝視這座結滿霜花的皚皚森林,思緒,倏然飄遠。

「冷嗎?」季恩為我重新披上滑落的外套後,滿心期待的望著窗外,那麼燦亮的眼眸,總是孩子氣的性情,「說不定真的能看到雪唷!」

而我微笑不語。

其實,能否親眼目睹雪景並不是真的那麼重要了,季恩,你從不知道,只要在你身邊,怎樣都好,雖然我在心裡總是這麼想的,卻怎麼都無法說出口。

真的,怎樣都好……

「這什麼鳥天氣呀!」阿翔雙手捧著早已冷卻的咖啡鐵罐,怪聲怪調的抱怨著,「到底是誰說要來賞雪的!」

「有冷得這麼誇張嗎?不然,」後座的郭政驛和小海隨即站起身來,舒展活絡筋骨,「來暖暖身好了!」

回頭,他倆已經動作俐落的取出吉他和鼓棒,渾身搖滾巨星似的魅力,蓄勢待發。

忽地,溼熱的霧氣消散眼前,我激動轉身,想要追尋曾經熟悉的身影臉龐,以為阿翔或是郭政驛馬上就會出現,爭相耍酷的問我:「小歆,妳看,我這樣像不像瘋狂吉他手?」、「那我呢?我是日本視覺系鼓手唷!」

然而,沒有。

這裡什麼都沒有,靜默空虛的車廂裡面,鼻息之間盡是寂寥氣味,只剩落單的我,以及那些怎麼數也數不清的疊影擺晃。

七年了呀,一邊感嘆著,腦海裡懷念起放肆取出吉他在車廂飆歌的當下,那個時候喧嘩熱鬧的氣氛場景,那段勇於追夢的年少輕狂,是誰那麼瀟灑的玩弄音符、又是誰那麼帥氣的拿著手機假裝麥克風的賣力演唱,今日,已經不復存在。

那個時候,大家為了讓身體暖活起鬨唱的就是季恩的創作歌曲,填詞部份則是與阿翔一起完成,記得,阿翔還直誇意境確實和季恩本身個性相像,有夠狂野!

認真回想的我,下意識的哼起,而今,能夠輕易被想起的僅剩幾個孤獨單音,彷彿,再怎麼拼湊也唱不完整首歌。

最後,都只能徒然放棄,選擇默默安靜下來。

只是,飄泊的樂音像是沒有妥協的在密閉車廂內蔓延襯底,季恩那種獨特令我想哭的嗓音仍在耳畔緩緩播送,許多刻意埋藏的舊事以及過往不被允許的情感在心上狂湧翻攪。

同時,悲傷情緒就要崩潰的那刻,我卻沒有發現,倒映在車窗上的蓊鬱山林一幢一幢隨即消逝,火車已經拐向另一座老舊橋樑,前面是彎彎曲曲像是沒有盡頭的鐵路,承載著若有所思的自己,不知不覺緩緩潛進那道流光。

很久很久以前……

 

 

抵達神木站的時候,我已經是最後一個下車的乘客,車門緩慢開啟,迎面吹來凜冽寒風挾帶著細白冰點刺痛臉龐,還來不及看清楚那是什麼,我下意識的拉高圍巾抵抗這裡尚未適應的低溫。

「很多人和這裡的雪啊,都是有緣無分的,上次降雪已經是八年前的事囉,妳倒好運,一上山就遇到了。」

列車長先生看看外面飄進的細雪,自顧自的叨唸著,要不是整座車廂只剩我們兩個,否則我也不會認為他是在和我說話。

「每次氣象報導說有鋒面要來的時候啊,大批遊客為了賞雪上山,最後多是敗興而歸,本來嘛,我們這山,有雲海、有日出、有神木、有鐵路的,又不是以雪景著稱……」

我點點頭當作應答,探身門外下車時,還是忍不住仰望漫雪紛飛的無盡蒼穹,凝視出神,畢竟身在四季如春的台灣,總難感受這樣的冰天雪地,所以讚嘆,情不自禁的讚嘆這份自天國降臨的禮物,視為珍貴驚喜。

列車長先生沒有多加理會我的舉動,轉身忙著手邊的操控,嘴裡還是喋喋不休的不知道說著什麼,或許,這裡的一草一木、繁花眾景對於朝夕相處的列車長先生而言,都已經是稀鬆平常、不足為奇的事了吧。

總之,目送火車緩緩駛離,瞬間山裡便恢復原來的靜謐清靈,我佇足觀望,片片雪花從遙遠天邊翩然飄落逐漸覆蓋整座森林,上次來的時候,並不是這個樣子的,儘管如此,明明是沒有歸屬感的景物映入眼底,卻深深觸動心裡埋藏的另一個記憶。

那年那夜,被遺棄了的誓言……

『如果今晚下雪了,我們就別管這麼多,在一起吧。』

『如果,我們等不到呢?』

雪,漸漸沾濕我的頭髮臉龐,氣溫似乎又略降了些,我輕閉雙眼,伸出空虛雙臂讓回憶團團包圍,往事歷歷排山倒海而來,將自己最後的一絲理智湮滅。

『一定可以的,我們一定等得到的。』

『小歆,相信我,一定可以的。』

刺骨冷風瑟瑟向我狂吹,料峭寒意更是猖狂侵襲我的身體,最後不支倒地跪坐雪地,這刻,再也不想逼著自己壓抑積年累月的巨大哀傷和落寞,只是攤開掌心,接住不斷落下的冰晶,淚水無以抑止的狂湧直落,痛徹心扉。

這麼多年了啊……

終於,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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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atpoet8705307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