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一樣的少女

27

果然，我就知道會這樣。

「嘿，小歆！怎麼樣？昨天的約會還順利吧？」

「對啊！對啊！妳有沒有向人家告白啊？還是，他有沒有跟妳示愛啊？」

隔天練團時間，郭政驛和阿翔紛紛詢問我的約會『進展』，我就這樣被熱情過頭的兩人團團包圍，對於如此關切險些招架不住。

其實，同樣的問題在我回到寢室後，親愛的室友們已經嚴刑拷打過一遍，有時候，要交代相同的來龍去脈又要滿足所有人堪稱旺盛的好奇心，還真的很傷腦筋。

除了楊居安，他總不會那麼急切的想要追問什麼。

昨晚，就像是平常那樣，回到宿舍校道上，我們又很巧的遇見了，當望見我換上不同於以往的短裙扮相，他竟然難得的沒有消遣，反而，認真的給了一句簡短稱讚，「今天，妳穿得很可愛。」

我沒什麼好欣喜的，心思還全懸在季恩那裡，他說，我可不可以不要和阿浩在一起。

那個時候，對我訴說著的那雙眼睛盡是款款柔情，看久了，就會因此感到迷惘困惑似的深陷在那當下，久久無法自己。

「我想，我還是……永遠得不到幸福了吧。」

想著想著，我頗為在意的輕輕說了，像是對著楊居安傾訴、卻也像是自言自語，指尖洩漏了秘密似的當提起時候還會不由自主地絞在一起。

如果季恩不要我和阿浩在一起，我想，我真會那麼做，做個乖乖牌的悄歆，最後，選擇臣服。

「今天，我和那個網球社社長去新竹看電影了。」

然後，不知怎地，我就這樣一股腦兒的傾訴，也不管楊居安到底懂我意思沒有，只是，他聆聽的樣子很安靜。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自己頻頻分心，頻頻想起不該想起的季恩，我無法投入，根本沒有辦法在阿浩身邊多待一秒，我覺得很抱歉，明明知道阿浩他對我這麼溫柔，對我這麼好，我卻……

我也很希望可以趕快走出過去啊，我也很希望可以再次擁有你所說的幸福，可是，我……可是……」

「不喜歡，就不要勉強。」楊居安話說得果斷，真的很有他自己的那種冷酷風格，可是我呢？我懷疑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像他一樣。

「那我不就得不到幸福了嗎？」

「勉強的愛情，又怎麼算得上幸福？」

「……」

安靜片刻，我還是詞窮了。

楊居安說的沒錯，勉強的愛情並不能算是幸福，但是，現在的我更害怕錯過，我怕，好怕自己這次一放手，就真的再也抓不到幸福了。

因為沒法反駁，我惱羞成怒的脫口指責，「明明一開始也是你說的，說什麼這樣不是很好嗎，說不定會是幸福的開始，為什麼現在你還要打擊我，淨說些冠冕堂皇的話！」

「這不是冠冕堂皇的話，是事實，妳以為那個網球社社長會傻到沒有察覺妳的異狀，沒有發現妳是在敷衍卻還想假裝很投入的樣子？心裡至始至終都是別人，這種愛情就是妳所要的？那和隨意傷害過妳的季恩有什麼兩樣？」

我怔住，被說中了什麼似的轉而沉默，心上某個角落還隱隱作痛，我揚起受傷的眼神，看他。

身為情場高手的楊居安怎麼會懂？我怎麼能夠奢望這樣的他會懂得分手的痛苦、那有多痛？

「你不懂，楊居安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情！不懂我有多麼想要擺脫季恩帶給我的傷痛！」

然而，他還是不懂體諒，話說得明白冷淡。「隨便妳，如果妳想要那個網球社社長步上妳的後塵，愛上一個永遠都不會愛上自己的人……」

語畢，楊居安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則獨自站在無人的校道上，揉揉被風刺疼的眼睛，連哭都哭不出來。

怎麼會這樣？明明只是想要找他商量的，卻落得這樣的難堪窘境，楊居安和我，會不會因為這次吵架再次重回當初對峙的立場？

真討厭，我都已經煩得要命了，他怎麼還不站在我這邊……

再次揉揉乾澀的眼睛，我將亂七八糟的思緒重新拉回團譜，這天練團氣氛相當喧嘩歡愉，大家沒事就愛拿『網球社社長』這個話題揶揄消遣，惹得我氣呼呼的卻還引以為樂，除了季恩。

不知怎地，當阿翔郭政驛他們熱烈起鬨笑笑鬧鬧得幾乎掀翻屋頂之際，平時總愛一起瞎鬧的季恩卻淡漠異常。

我曾經幾次偷瞄過他，發現當他低頭彈奏吉他以及唱歌的時候，總會無心地蹙起眉宇，明明唱著輕快的曲調，但那好看的側臉卻是抑鬱表情，我不得不想太多，想起阿翔之前和我說過的，最近，季恩和韓學姐正在協議分手的事。

一直都是如此，我只能從阿翔或是郭政驛那裏輾轉知曉，或許因為避嫌的關係，自從去年秋天，季恩和我的話題只能侷限在社團還是樂團，明明每天都會見面，應該屬於再熟悉不過的朋友，但是對於彼此的生活、最近有沒有發生些好玩的事，卻都要透過第三者的轉述才會知道，除了昨天……

『可不可以，不要和他在一起。』

季恩這麼對我說。

當時，那雙炯亮的眼睛盡是柔情，我卻看得迷惘，整晚，就為了這句沒有來由的請求輾轉反側而失了眠，他想表達的是什麼呢？會是對我的不捨與眷戀嗎？

怎麼可能，那個時候，是季恩他自己選擇放棄我的啊……

因為沒個答案，我困惑地搖搖頭，一時失衡自己撞上擺在面前的譜架，發出『碰』的好大一聲，阿翔和郭政驛兩個在旁邊看到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小歆，妳在幹嘛啦？」

「不會是滿腦子都在想妳的那個阿浩吧？」

「才不是好不好！」我揉著發疼的額頭，非常懊惱，「我才沒有在想他！」

「沒關係，我了解，情竇初開的小女生都會這樣的！」阿翔故意要逗我似的拍拍我的肩膀。

「沒錯！尤其小歆這種夢幻的女生，少女情懷總是詩！」郭政驛也跟著附和。

最後，我已經懶得理會，逕自蹲下將撞得歪斜的譜架扶正，「都說不是那樣了！」

阿翔忽然叫了一聲，「啊，妳的阿浩來了！」

「我才不會上當呢！」

接著，郭政驛喊道，「小歆，妳的阿浩真的來了耶！」

「我才不會這麼好騙，老是被你們耍得團團轉！」

最後，是季恩，沒有情緒的語氣告知的，「他來了，在那裏。」

沒錯，是真的。

遠遠地，我便望見阿浩晃晃手上總會帶來的柳橙汁，帥氣的臉龐掛著招牌般的陽光笑靨，稍後，趁著練團的休息時間，我們兩個單獨來到校道走走，他說因為就要放春假了，在這之前，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對不起，雖然就這樣問妳真的很冒昧也很突然，但是，如果不能得到一個確定的答案，我會很……」

「……」

我看著手足無措的他，語無倫次的樣子和昨晚在風城街道的時候竟是這麼相仿，難道，阿浩真的鐵了心要……

「悄歆，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

是的，就是告白。

「我知道自己真的太魯莽了，但我真的很喜歡妳，從幹部研習那時候就開始了，我……」

這個時候，我明明應該心跳加速、萬分羞怯地點頭答應的啊，只要點點頭，我就能夠重新得到他們口中的幸福了不是嗎？為什麼我還……

「勉強的愛，怎麼算得上幸福？」

端詳著阿浩注視我的真摯眼神，心底湧起無限疼楚與感慨，眼前的這刻場景太熟悉，曾經，我也是滿懷期待那一個。

明明知道只要點頭答應，自己就會有不一樣的開始，可是，我真的能夠這麼抉擇嗎？

「隨便妳，如果妳想要那個網球社社長步上妳的後塵，愛上一個永遠都不會愛上自己的人……」

楊居安的警告言猶在耳，他說的那個永遠都不會愛上自己的人，而我，卻還苦苦戀著啊……

即使閉上眼睛，季恩那麼炯亮閃爍的眼眸還是能夠清晰深刻地浮現腦海，不斷干擾著我的理智，他說，不要和阿浩在一起，所以我……

忽地，阿浩背後的花叢引起小小騷動，我注意到了試圖藏匿在七里香裡的白色球鞋，那是阿翔最愛的品牌款式。

接著，還望見了郭政驛不小心的露了臉，心虛地與我四目相交之後又安分的躲回七里香後面。

原來，團員們都跟來了啊，那，季恩呢，他也來了嗎？

「悄歆？」

阿浩的表情從未如此誠懇親切，當他幾乎就要牽起我的手，卻被另一個突如其來的力道猛然打斷，抬眼，竟然是昨晚和我鬧翻的楊居安。

「她有喜歡的人了。」頗具挑釁意味的，楊居安冷峻的眼神卻不是注視著阿浩，隨著他的視線，我卻看見了不知道什麼出現身後的季恩。

楊居安是故意的，鐵定是故意向著季恩宣告的！

「你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裡？」

我慌張的拉住楊居安，就怕他會脫口說出什麼，花叢背後看熱鬧的人們以及被楊居安緊緊盯住的季恩都看得一頭霧水，為了這樣戲劇化的發展屏息以待。

「我們不是每次都約這個時候見面嗎？」然而，楊居安像是無視於我的不安，轉頭回來與我相望，話說得曖昧，就連帶著邪惡的微笑都很有魅力。「親愛的小歆。」

「你是……」

「都這樣說了還不夠明白嗎？」

於是，楊居安的突然現身讓這場鬧劇般的告白迅速落幕，可憐的阿浩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打發走，就連他是怎麼落寞離去的都沒有人知道。

草叢後面冒出詫異驚呼，團員們都將注目轉移至半路殺出的楊居安身上，耳邊充斥著阿翔和郭政驛那麼喜悅的聲音重複喃喃著，「小歆，好樣的，原來妳還惦惦吃三碗公！這新男友很帥嘛！幹嘛不讓我們知道！」

「他才不是……」

當下，再也沒有人願意聽我解釋、沒有人察覺到我五味雜陳的心情，那天晚上，直到練團結束，我都不敢抬頭再看季恩的表情。

至於，他唯一創作的那首抒情歌曲，直到春假放假之前，還是遲遲沒有拿出來發表。我們短暫獨處的那晚以及那個時候他脫口說出的自私請求，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沒有發生過似的。

唯有，那雙炯亮眼睛底下隱藏的抑鬱神情越漸顯而易見，我曾經向阿翔問起，他卻要我儘管開開心心的和楊居安在一起就好。

「我真的沒有和楊居安在一起，那根本是一場誤會！」

只是，再怎麼解釋，都不會有人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