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一樣的少女

28

放春假的那天，我在返鄉擁擠喧嘩的火車上，忽然接到郭政驛打來的電話。

或許因為我們每天因為練團的關係必須見面，顯少用到手機對話，因此，當接聽時候還有股莫名的預感，好像有什麼事很重要的樣子。

「嗨，小歆！」

接著，他便支支吾吾不怎麼自然的說要找我聊天，我還奇怪著不是每天都已經窩在一起聊了？怎麼，還會有什麼興致……

「唉，妳都不懂我們的心情有多苦悶！」

望著身邊的同學還有阿君熱烈嚷嚷著班上趣事，音量有些過大，我皺皺眉，一邊轉身，將額頭輕輕貼著玻璃窗戶，一邊瀏覽著外面綠油油的田野風光，安靜聆聽，「你說『我們』？」

「是啊，」像是終於開啟話題，郭政驛不再那麼尷尬的語氣隨著生動精彩，「阿翔季恩和我最近常常在練團後相約喝酒解悶，喝著喝著，明明是中年男子才會有的啤酒肚都跑出來了咧！」

「呵呵，真的假的啊？」我學著郭政驛誇張的聲音笑問。

然而，他並沒有回答，我們兩個各自默契般的陷入沉默。

「欸，小歆，妳真的和那個楊居安在一起了嗎？」

「怎麼忽然問這個？」

「不知道妳有沒有發現，最近練團的時候季恩老是提不起勁的樣子？」

沉吟片刻，郭政驛才又沒頭沒腦的說起，像是自言自語似的，「他真的是為情所苦，而且站在抉擇邊緣，抉擇要和韓畫翎結束感情，這次，他是認真的。」

後來，我沒再說什麼，多半都是郭政驛自己提起，只是，怎麼忽然提到季恩的？我不懂，卻也沒有問。

「知道嗎？我在上軍訓課的時候遇見他，他竟然笑得一臉燦爛的跟我說，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夢見了喜歡的人唷，那種感覺，簡直就像是初戀一樣！這陣子，那傢伙老是憂鬱得很，當我看見那個笑容，實在覺得辛酸哪……」

果然，是喜歡上別人了。

那麼，那首秘密創作的歌，真昰寫給心儀的女生了？季恩從來不會寫抒情曲調的啊，想必，他有多麼認真。

還好，郭政驛並不是站在我的面前直接告訴我的，不然，我一定無法高明的偽裝毫不在意，「那韓學姐怎麼辦？」我輕輕問。

「啊？什麼？」幸好，郭政驛沒有聽清楚。

「沒有，」我臨時改口，故作輕鬆笑開，「喂，你也太無聊了吧，沒事打來告訴我這個無關緊要的……」

「什麼無關緊要？」郭政驛忽然大聲起來，「我都這樣說了妳還聽不清楚唷？」

「我聽得很清楚啊，」而我，也不知道受了什麼影響跟著莫名奇妙的生氣，語調不自覺的提高，「只是，幹嘛要告訴我，這跟我又沒有關係，你是要我支持季恩去追那個他後來喜歡的女生嗎？那韓學姐怎麼辦？」

「妳這遲鈍的傢伙，難道妳還都沒有感覺到……」

倏地，玻璃窗外一片刷黑，火車迅速衝進冗長的隧道口發出轟轟的低鳴，只剩我一個悵然握著斷了訊號的手機，腦海盡是郭政驛被霸道截斷的語句。

感覺到什麼？郭政驛打這通電話給我到底用意是什麼？頹然鬆開緊握的手機，阿君還是那麼開心的樣子和同學七手八腳的比劃著，像是有很多很多說不完的笑話似的。

怎麼可以，請教教我，要怎麼恢復以前的無憂無慮？我望著阿君，萬般無奈的閉上眼睛。

你喜歡誰呢……

不論，你喜歡誰，都不關我的事了吧，為什麼，我還要那麼在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火車駛出隧道重回光明世界，金色夕陽透過玻璃窗戶直接灑進擁擠車廂，灑在阿君以及同學們愉悅的笑靨臉龐看來格外青春燦爛。

我就站在她們身旁，沒有歸屬感的孤單卻始終龐大，即使耳邊充斥著喧鬧聲音，在心裡，沒來由的靜靜哼起悲傷旋律……

轉搭公車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我獨自坐上直達東勢的末班公車，乘客少得可憐，寂然昏暗的車內播放著已經過時的歌曲，整個封閉的空間像是與世界脫了節似的，我貪圖享受著這刻短暫安寧，才想著如果能夠就這樣永遠行駛下去該有多好，背包裡手機的微弱音訊卻出聲阻斷了這樣天真的想法。

那是一則未讀簡訊，來自郭政驛。

『他說，他夢見她了，夢見那個冷清清的社團教室，她獨自彈著吉他的樣子，當問起她名字，那般羞澀純真的眼神，至今，都還深深記得，無法忘記。』

我怔怔的，有好半晌的時間，視線就這樣愕然地停格在發亮的手機螢幕上，遲遲無法轉移。胸口好緊好緊，像是被什麼東西塘塞住了，腦海不斷湧現猶如剪接過的片段畫面，被字字句句描繪出來的舊時情景，不該如此過分熟悉。

欸、季恩！我們社團有後了耶！

妳叫什麼名字啊？

傅悄歆。

就是妳了！

那個時候，純屬意外的踏進徵選會會場，明明只是楊居安無心而起的惡作劇原本想要看我出糗的，卻讓季恩與我兩個原來不會有交集的人，有了開始……

印象依舊鮮明，彷彿只要閉上眼睛，下一秒就會回到過去，季恩當時抿著笑意的自信神情以及那麼燦亮的眼睛，都是我所擁有最珍貴的點滴回憶。

『季恩還是喜歡著妳。』

直至冗長簡訊的最後，那句淺顯語意輕易就能觸動心底深處久未痊癒的脆弱，終究，自己再也沒了絲毫防備氣力，雙手難以置信的摀著嘴，這刻，分不清楚是喜是悲是噓唏的感傷終於潰堤，淚流不止。

怎麼可能……

季恩喜歡的人怎麼會是……

我慌錯地撥號打給郭政驛，好不容易的，從哽咽喉嚨擠出微弱聲音，「別鬧了，這不好笑。」

然而，郭政驛卻像是早就在等待我似的安適平靜，甚至有些心疼的溫柔責備，「笨蛋，妳終於看懂了？」

「嗯。」我點點頭，卻難過的無法將話說得完整。

只是，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說了，只會讓我更加難過而已啊……

「這幾天，季恩常和我聊，」他緩緩訴說著，「他從以前就很喜歡妳，還說了，從來沒有一個女生會讓他這樣日思夜想的掛心著，唯獨妳不一樣……」

「不是這樣的，」我倔強抹掉眼淚，濕濕哭過的聲音禁不住顫抖，「他不是真正喜歡我的，會離開我，就是因為他發現了還是忘不掉韓學姐啊，季恩是真的很愛很愛她的。」

「但季恩還是後悔了，」郭政驛稍稍停頓，語重心長，「或許，正因為我們都還太年輕，總是容易陷入迷惘，並不了解自己真正的心意，喜歡什麼，想要什麼，所以不懂珍惜，直到失去之後，才會痛徹心扉的領悟到，然後後悔莫及。」

「可是……」

其實，我還想說些什麼的，只是，一時之間，卻也沒了理由的噤聲。

郭政驛自然懂得我的五味雜陳，畢竟，都是朝夕相處在一起的樂團成員，這一路上的紛紛擾擾，相信他也都看在眼裡並且感同身受，否則，他也不會選擇這樣冒然告知。

「小歆，妳和季恩都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會選擇告訴妳，雖然不知道我這樣到底對不是不對，但妳該知道，季恩當初真的不是故意辜負妳，雖然現在深究這些都為時已晚，妳也已經有了很帥的新男友，可我真的很為你們惋惜啊……」

郭政驛，如同你所說的一樣，季恩和我，早已經錯過了，即使楊居安根本不是我的新男友，也無法再改變這事實的，所以……

即使緊緊閉上眼睛，傷楚淚水還是依然自眼角潸潸溢湧，無聲滑過臉龐，最後，我困難地說出違背心意的話語。

「我的決定，不會為了誰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