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一樣的少女

奇怪耶，我說要嫁給你嗎？

直到吃完晚餐，我邊啃著清脆甘甜的飯後甜點牛奶芭樂，一邊打量正在洗碗的機車男背影，心裡還是忍不住咕噥兩句。

「等下要不要去飯後散步一下啊？我知道有個地方夜景很美，氣氛很不錯，是我個人首推的私房景點唷！」

「誰要跟你去飯後散步一下啊？」而且還敢給我強調氣氛很不錯，再這樣發展下去怎麼得了？

我靈躍地思緒直接聯想到三年後，我手上抱著兩個機車寶寶，機車男忙著另一個換尿布，對了，還有兩個在地上爬來爬去……

唉唷喂，太可怕了，我不禁打了個哆嗦，寒毛直豎！

「師母說，妳晚餐後都會散步，身材才不會變形的啊。」

話是沒錯，但是……

機車寶寶爬滿地的驚悚畫面再度浮現我的眼前，我吞吞口水，謹慎地做了這樣的決定，「我，我在家爬爬樓梯就好。」

「唷。」

然後，五分鐘後。

當我啃完芭樂上樓洗澡看電視，才想說怎麼脊背突然一股寒意，猛一回頭，機車男就站在我的房間門口，衝著我笑。

「你…你不是回家了嗎？我沒有叫你跟來呀！」我很是傻眼，望著這個陰魂不散的機車男，下巴差點掉下來。

「本來要回家了沒錯，可是，妳忘了吃藥了。」

他說了，我才發現他左手端著馬克杯，右手抓著我的藥袋。不會吧？這傢伙耿直的忠誠度真的可以媲美日本的忠犬小八了。

我默默嘆了口氣，招手示意他進房間，「進來吧，小八。」

「什麼？」當然，他沒聽懂。

我懶得解釋，所以胡謅，「三八阿花一朵花啦。」

他也懶得理我，跟著搖頭，「病得不淺，真該吃藥了。」

機車男把馬克杯遞給我讓我吃藥，趁我喝水的時候，走到我的書櫃前探頭探腦的打量起來。

「聽說妳因為工作需要所以自修德文，超強的，」他就這樣背著我，自言自語起來，「以前我到國外參加科展，看見外國人就馬上舌頭打結，除了How are you？Fine ，thank you 就完全無言了。」

我沒答腔，還忙著咕嚕咕嚕地吞藥，他已經瀏覽到隔壁書櫃，不知道看到了什麼，腳步突然停住。

我順著他愕愣住的方向望去，心裡暗叫不妙，這傢伙正盯著張至迅的喜帖研究。

「這個是……」

「這個是我朋友的喜帖，唉啊，你小孩子不懂啦，放回去、放回去！」

我趕緊抓了喜帖，隨手塞到某個長灰塵、眼不見為淨的灰暗角落，硬是拉著他，半哄半騙的離開房間。

「啊，今天天氣很好唷，走，我帶你去看星星！」

這般如此，我們兩個就這樣爬上頂樓。倒映眼底的是覆著暗色調的天空，只稍定睛，便會發現滿是熠熠閃閃的星子，如藍絨上的碎鑽般爍亮。

「哇，好多星星呀。」

果不期然，就像我所想的那樣，如同我第一次爬上這裡看見整座星空的感動，機車男張大了眼，驚喜的笑顏像個孩子一樣，很純淨。

「就說吧，你看，風吹著雲跑，看久了，就有種整座銀河都在緩緩流動的錯覺呢。」夜裡，風很大很涼，我邊按著紛亂飛揚的頭髮，邊興奮的嚷嚷起來。

「真的耶，看久了，好暈唷。」

「嗯，我也是耶。」

我們兩個就這樣，猶如癡迷的孩子般仰望，對於如此絢爛的星空久久沒有捨得移轉視線，彷彿，已經置身迷失在那樣惘然的星陣當中。

良久，是他先開口的。

「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

「嗯？」

「剛剛那張喜帖，是妳男朋友的，對吧？」

登時，我幾乎聽見，星星墜落的聲音。

「張至迅這個名字，我常聽老師和師母提起，所以並不感到陌生……」他，如是說。

而我，百口莫辯的沉默。

這個時候，也只能沉默。

該怎麼辦？要把機車男滅口嗎？在這裡把他滅口嗎？要用什麼方法把他滅口啊？一時之間，亂七八糟的想法推擠著我此刻交雜的思緒。

「難怪，」他還仰樣著星空，澄澈的眼眸被映得光亮，「妳總是那麼孤單，那麼悲傷的樣子。」

因為他不像其他人那樣矯情的安慰，只是陳述一件簡單的事實般道出口而已，這樣的坦然，說真的，其實讓我自在很多。

鬆開原本緊緊繳在一塊的手指，於是放棄了要滅他口的打算。

「那是我『前』男友的喜帖。」我轉向機車男，誠實並且堅定的語氣說著，「他結婚了，而新娘不是我，我們，分手了。」

聽到這裡，機車男也沒有像其他人一副義憤填膺比我還要氣那個臭小三的誇張反應，他只是安靜的聆聽，我也悠悠然地，可以像是訴說別人故事般的說起，從我們相識的經過，直到婚禮當天，也就是我遇見機車男的那天。

從不費唇舌和人解釋什麼或是交代的我，卻不知道怎麼地，說著說著，說了好多，關於我和張至迅的甜蜜曾經與苦澀過去。

「在那天之後，我決定要戒菸戒酒，還要戒男人。」

這時，機車男難得有些反應，他吃驚反問，「妳會抽煙？」

他瞪大眼睛的表情比剛剛聽到我被甩的時候還要誇張，一副我是不受教的不良少女的模樣，我幾乎要笑出來。

「不會啊，」就算會又怎樣？我都要三十歲了，抽菸還犯法嗎？

但是不忍他還張著那麼誇張的表情，我這才補上一句，「你忘了我們家是無煙家庭唷？我爸媽是不允許小孩抽菸的唷。」

「那……那妳酗酒？」他的誇張表情絲毫沒有鬆懈下來，我很好奇，他這個樣子臉部神經怎麼都不會抽筋。

我又搖頭，攤攤手。「我也不會。」

「那怎麼會是戒菸戒酒咧？」他難以接受的大叫出來。

「因為，這樣聽起來比較殺嘛！」這傢伙，到底懂不懂啊。

他聽了，頓時，卸下那個超級經典的誇張表情，溫煦笑了。

「別為了一個爛人就妄自菲薄，妳很優，以後一定還會有個很棒的男人寵妳對妳好的。」

因為沒有料到他會這麼由衷的鼓勵我，愣了好半晌，我才反應過來。

「其實，你這個人也不會很機車嘛。」我說。

「其實，妳這個人也不會很潑辣嘛。」他說。

說完，我倆相視而笑。

此刻的欣然，就像蒲公英的種子被任性的風隨意吹送一樣，我的心情也就這麼漫無目的地徘徊在機車男開朗的臉龐、在他溫喣笑著的眼裡。     

可是，他不知道，儘管嚷嚷著我要戒菸戒酒戒男人，戒掉所有與張至迅共同擁有的回憶，其實，我卻口是心非的好想他好想念他。每每爬到這陽台，看著後面這群樹林，就會想起龍貓裏面的劇情，能不能有個龍貓車能夠把我帶到張至迅的身邊。

我這個樣子，很糟糕吧。

「喂，」然後，我試問，「我都要人老珠黃了，還嫁得出去嗎？」

「當然啊。」他卻能這麼理所當然的點頭回答我。

「我媽都覺得我是出清不了的瑕疵品。」

「如果真的出清不了，我想我可以勉為其難的接收。」

「你啊……」

我睨著他，儘管一點都沒有被安慰到，但是眼中卻是帶著笑的，「我決定要收回剛剛說的一句話。」

「嗯？」

「其實你真的很機車。」